《共生关系》矮手指

3、第三章

　　“传球，传球”
　　……
　　篮球场上正进行着激烈的比赛，一具具年轻的鲜活躯体肆意地挥洒着汗水与青春，每一次跳跃，每一个精准的投篮，都会引起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欢呼。
　　火热的氛围很快感染了姗姗来迟的步峥，他看着宋夺接连进了好几个三分球，心中忽然涌出了一种自豪感，一种不合时宜且极不恰当的情感。
　　正沉溺于胶着的赛况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笑声。
　　几个女孩儿坐在他旁边，毫不掩饰的讨论着男孩子们的身体，用词露骨，步峥听得有些脸热。
　　他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缩在角落。
　　可再次将视线转到球场的时候，他便无法心无旁骛的只专注于比赛。
　　球场上的宋夺太耀眼了。
　　游刃有余的球技，漂亮的橄榄色皮肤，灵活又结实的肌肉。
　　手臂上忽地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使他立刻从不切实际的想象中清醒过来。他低下头，一阵铺天盖地的自卑感立刻淹没了他。

　　裁判的哨声吹响，底下的迷弟迷妹们一股脑儿的冲上球场，第一时间向自己心仪的对象递上毛巾和水。
　　宋夺婉拒了好几条带着香气的白毛巾，一边撩起球衣下摆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抬腿向超市走去，他现在太需要喝点什么了。
　　忽然一道高挑的倩影挡住了他，钱莹扭扭捏捏的将一罐红牛递到他面前。
　　“宋哥，喝点儿水吧”声音甜美，语气温柔，眉目间烟波流转，极尽勾人。
　　美人近在眼前，而宋夺的注意力却只在那罐红牛上。
　　被她拿在手上大半场，想必一定温透了，光是想象那个口感就令宋夺感到一阵恶寒。
　　“嗯谢谢，我不太喜欢喝饮料”他礼貌地摆摆手，婉拒了她的好意。
　　钱莹尴尬的笑了一下，举起手中的毛巾“那，擦擦汗呢？”
　　“不用，没出多少汗”
　　宋夺的目光始终看向远处，连说话的时候也不曾看向她，因为她穿的实在太暴露了。

　　包裹在低腰热裤中的性感女神可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冷遇，宋夺的接连拒绝令钱莹有些恼火，往常她只要站在那儿勾勾手指，男人们便像见着荤腥儿的猫，双眼放光似的朝她扑来。
　　见女神有些不高兴，张建赶紧过去耍滑卖乖，终于在挨了几脚之后，女神才重新绽开笑颜，不过他也不算亏，毕竟在拉扯间吃足了豆腐。
　　张建怎么也想不通，面对性感尤物的主动示好，宋夺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呢？
　　黄毛也想不通，面对自己那双气的快要冒火的双眼，张建是怎么做到无动于衷的呢？

　　此时步峥正拎着一大袋子的矿泉水，给张建那些狐朋狗友们分发，宋夺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厚着脸皮向他伸出了手。
　　原本宋夺是不喝没有味道的矿泉水的，可他实在太渴了。
　　大半瓶冰镇矿泉水下肚，身体里的热意很快平息下来。矿泉水确实比饮料更解渴，宋夺承认之前对矿泉水嗤之以鼻的自己实在太装了。

　　看着步峥乖巧的站在那，微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抓着塑料袋，显得无措又可怜，宋夺忽然明白了他总是受欺负的原因，人们对于乖巧无害的东西总是能生出逗弄的心思。

　　“哎呦我艹，十一班那个大个真他么猛，得亏有宋哥在啊”
　　“是啊，往那一站跟踏马的山似的，我艹，撞的我肋骨现在还疼呢，等哪天有机会干他丫的一顿”
　　张建正和黄毛几人骂骂咧咧的讨论着刚才的比赛，忽然转过身，满脸笑意地冲宋夺说“宋哥，比赛赢了，晚上去哪庆祝啊？”说着就要上前勾他的脖子。
　　“手不想要的话踏马的尽管伸过来”
　　张建猛地缩回手，讪讪笑道“没碰啊，我可没碰”
　　黄毛上前勾住他的脖子，揉了揉他被汗水湿透的头发，骂道“就是，你踏马的洗手了吗？一身臭汗”
　　宋夺对朋友的容忍度一向很高，即使黄毛的语气中带着些阴阳怪气，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白了他一眼“去我家，新到的道奇战斧，一人一台”

　　步峥站在篮球场上冲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发了一会儿呆，刚才如果不是宋夺在的话，自己免不了一番羞辱，甚至殴打。遇到不如意的事儿，那些人总会将气撒在自己身上。
　　今天日头甚是毒辣，只一转眼，操场上就只剩步峥一人。
　　他闭起眼睛，踮着脚尖，将双臂高高举起，似乎这样就能离太阳更近一些。
　　住了十八年地下室的他，太渴望阳光了。
　　他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选一个像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
　　直到手举累了，步峥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将思绪拉回了现实，认命般地垂着头，将一个又一个空塑料瓶收集起来，送到了垃圾回收站。

　　那天篮球赛后宋夺两天没来上课。
　　没有他在旁边，张建几人又来欺负了步峥几回。
　　步峥还和往常一样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几人打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放过了他。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细细密密的雨，雨点被风吹进屋里，打湿了某个同学的课本，惹来了一通叫骂。
　　步峥低垂着头，默默的伏在桌子上写着卷子，嘴唇被咬的发白。
　　对于他来说阴雨天总是不好过的。

　　“玛德，真踏马晦气”
　　宋夺迎着雨跑进教室，衣服湿了大半。
　　张建高兴的冲他打着招呼“哎，宋哥，这两天你……”
　　“叫你爹干嘛”
　　宋夺心情不好，所以语气冲极了。可见那通来自父亲的电话着实把他气的不轻。
　　张建见他语气不善忙闭上嘴，转过头，装作很忙的样子，他可不想白白做出气筒。
　　黄毛看着张建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被他瞪了一眼之后赶忙捂住了嘴巴。

　　步峥抬头痴痴地看向窗外，风雨渐停，太阳也笨拙地爬上了云层，“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他没发觉自己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落在人耳朵里像被小猫抓了一下痒痒的。
　　宋夺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笑，原来他也会笑啊。
　　还，还挺好看的！
　　或许是被他的反应取悦到了，宋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弯了弯，轻声说道“是啊，这雨就是给我下的，我到教室了，它可不停了嘛”
　　宋夺承认刚才骂了一路，他确实是有些累了。

　　下节课是数学课，本应该是课代表下来收练习册，可不知为什么今天来收练习册的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
　　女孩收了一圈走到宋夺面前，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往前走了，只是低着头说了一句“同学，我来收练习册”声音极小。
　　宋夺本来趴在桌子上玩手机，忽然感觉面前站了人，那人还冲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没大听清。
　　“你说什么？”他梗着脖子问了一句。
　　宋夺脸上的那道疤就明晃晃地嵌在脸上，几乎贯穿了大半张脸，即使不做表情的时候，模样也很凶，女孩被吓到了，眼眶有些发红，鼻子一皱一皱的，像个受惊了的小兔子。
　　“同学，我来收数学练习册”女孩壮着胆子又大声说了一遍。
　　“什么数学练习册？”宋夺吃惊的反问了一句。
　　不是他故意为难人，实在是他那张脸太具迷惑性了，只要往那儿一站，浑身就散发着“好孩子别来沾边儿”的气质。所以从来没人敢让他写作业，也从来没人敢给他发作业。
　　某种程度上说，那个几乎要被宋夺吓哭了的小女生，其实挺勇敢的。

　　见他面色不善的样子，女孩儿害怕的退了几步。
　　她见过他打人的样子，那股不要命的疯劲儿实在可怕，要不是她跑出去找来班主任，黄毛可能会被他活活打死。
　　耳边不断传来“豌豆公主又要哭喽”“娇气包娇气包”的嘲笑声，眼前的宋夺还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女孩忽然有点想家。

　　步峥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郑新玉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要哭不哭的似乎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走到她身旁轻声问道“怎么了？”
　　女孩扁扁嘴，还没等开口，宋夺抢先控诉道“我可没欺负她啊，我正玩游戏呢，她突然就过来说要收练习册，吓我一跳，我哪知道什么练习册啊，我……”
　　步峥抿着嘴，努力控制着笑意，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在宋夺脸上看到这种委屈的表情。
　　他从书包里拿出两本练习册，对郑新玉说“这是我们两个的”
　　女孩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点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如蒙大赦般转身走了。
　　步峥对这个单薄柔弱的女孩儿有些印象，她的父母对她极为溺爱，每天中午都会过来陪她吃饭，连葡萄都会给她一颗一颗剥皮切好。

　　女孩走了很久宋夺还在不断控诉，这时黄毛不长眼的凑上来，步峥从书包里拿出几本作业交给了他。
　　“不够，还有语文呢”黄毛不满的催促。
　　“还没写完，下节课给你”步峥垂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正在诉苦的时候忽然被打断令宋夺非常不爽，他讨厌这种不被重视的感觉。
　　宋夺抓起没写完的练习册冲黄毛头上砸去“你踏马的以后作业自己写，滚！”

　　黄毛冲大声嘲笑他的张建默默地伸出了根中指，捏着练习册在班里不断寻找着合适的人选，忽然盯上了学神—迟遇，当他马上就要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张建一个箭步冲上来，朝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来了一下，“你踏马的疯了吧，他妈是律师”
　　黄毛委屈地撇了暼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练习册甩给了一个身上蹭着油污的小子才算完。
　　平时一天在宋夺面前晃八百遍，这种事情倒不亲自干了，黄毛默默在心底吐槽。

　　黄毛走后，宋夺又继续可怜兮兮的控诉“我没欺负她，真的我发誓我没欺负她，是她突然过来，手机都差点给我吓掉了。”
　　步峥温声安慰道“嗯，我相信你没欺负她”
　　“你……，嗯？你相信我？”
　　“对呀！”
　　“……”
　　宋夺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似乎被旁人信任是一件不常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步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咻地染上了一丝羞赧，双手紧紧地抓着袖子，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说道“嗯？我脸上有什么嘛？”
　　窗外忽然抚过一阵微风，风里裹挟着一缕陌生的气味，霸道地钻入了宋夺的鼻腔。
　　那气味闻起来像是阳光、井水和烂熟的果实糅杂在一起似的。
　　宋夺被那股陌生的气味扰的头晕乎乎的，莫名觉得步峥的那颗虎牙有点可爱。
　　他猛地转过身去趴在桌子上，背对着步峥小声嘀咕了一句“没什么，我困了”
　　步峥看着他嫣红的耳尖，又抬头看了看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