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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s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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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护仪的电子音在病房里有规律地响着。林宇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久久的手背,那上面布满了针孔和淤青。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女儿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马纹般的阴影。
"林先生。"
主治医师站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没盖帽的钢笔,
"能谈谈吗?"
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里,阳光刺眼得让人流泪。
林宇盯着桌上那盆蔫头耷脑的绿植,听着医生用平静的语气宣判:
"...脑干功能已经严重受损...继续治疗只会延长痛苦..."
"还有多久?"
林宇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如果停止维持治疗,大概两周。
"医生推了推眼镜,"我们建议..."
林宇没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他记得七年前在化工厂废墟里,臧功察被压在钢架下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不是乞求,而是解脱。
回到病房,他重新握住久久瘦得皮包骨的小手。九岁的孩子安静地躺着,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小小的阴影,仿佛只是睡着了。
"爸爸今天给你讲个新故事..."
林宇的声音哽了一下,
"从前有个笨蛋警察,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好所有人..."
一滴泪水砸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圆点。林宇慌忙用袖子去擦,却发现越擦越湿。
"要是知道你这么疼...爸爸宁愿你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
监护仪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警报声。护士冲进来检查后告诉他,这只是正常的波动。
林宇把脸埋进女儿的手心里,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奶香——那是久久还健康时最爱用的沐浴露味道。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林宇擦干眼泪,看到屏幕上显示着局长的名字。
"老林,立刻回局里。"
局长的声音异常严肃,
"程华申诉成功了,牛棚子案要重查。"
林宇望向病床上的久久。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巧——在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刻。
"为什么...不早点..."
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问程华,还是在问命运。
县局会议室里挤满了熟悉的面孔。林宇推门进来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王姒良。
她剪短了头发,制服笔挺,腰间别着的新配枪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队!"
王姒良转身看到他,眼睛一亮。
他们拥抱时,林宇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味,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只是现在,这个曾经跟在他身后记笔记的小姑娘,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你变了。"
林宇说。
王姒良笑着摇头:
"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
她的目光扫过他鬓角新添的白发,突然改口,
"...这么帅。"
局长敲了敲桌子,开始部署任务。
林宇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不断飘向医院的病房。
直到王姒良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脚。
"打起精神,老搭档。"
她低声说,眼睛里闪着熟悉的光芒,"这个案子可逃不掉。"
会议结束后,林宇习惯性地朝那家老面馆走去。
王姒良跟在他身后,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拖得很长。
"两碗牛肉面,一碗多辣。"林宇对老板喊道。
"一碗清汤面。"王姒良突然插话,"不要牛肉。"
林宇挑眉看她:"什么时候改吃素了?"
王姒良用筷子轻轻敲着碗边:
"上次吃了牛肉面,牛棚子案就重启了。"
她故作严肃地说,
"这次吃清面,是不希望这个案子再拖到下一年。"
林宇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这是王姒良这一年来第一次见他真心实意地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是阳光突然照进了阴霾。
"原来你笑也挺帅的嘛,林警官。"王姒良托着腮看他,"以后多笑笑。"
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两人隔着蒸汽对视。王姒良突然压低声音:
"久久...怎么样了?"
林宇的筷子停在半空。
他望向窗外,正好能看到医院的方向。
夜幕降临,那栋白色建筑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其中有一盏属于久久。
"医生说...就这两周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平静。
王姒良的手越过桌面,紧紧握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指。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谁也没有松开手。
回到局里加班的路上,林宇的手机又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林先生,您女儿刚才..."
护士的声音有些急促,"...她睁开了眼睛。"
林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顾不上和王姒良解释,转身就向医院狂奔。
夜风吹干了他眼角的泪水,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病房门口,医生和护士围在久久床前。林宇挤进去时,看到女儿的眼睛确实睁开了——虽然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但确实是睁着的。
"这...这意味着什么?"林宇颤抖着问。
医生谨慎地回答:
"可能是好转的迹象,但也可能是..."他没说完,但林宇明白——回光返照。
林宇轻轻握住女儿的手:
"久久,爸爸在这里..…”
就在这时,久久的手指突然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
那么轻微,却那么真实,像是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
监护仪的电子音突然变得规律而有力。林宇抬起头,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看到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他想起了臧功察常说的话——只要还有一丝火星,就有重新燃起的希望。
手机再次震动。是王姒良发来的消息:
【明早八点,纺织厂见。案子会水落石出的,久久也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林宇把手机贴在心口,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久久的手。在这个充满奇迹与痛苦的夜晚,他忽然明白,有些火焰永远不会完全熄灭——无论是案子的真相,还是生命的希望。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麦穗上时,林宇和王姒良已经站在了村东头的田埂上。
初升的太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正在地里弯腰劳作的冯均脚边。
"冯老师,早啊。"
林宇的声音惊飞了几只麻雀。
冯均直起腰,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他眯起眼睛看向田埂上的两人,手里的镰刀反射着冷光。
"林警官,王警官。"
冯均用袖子擦了擦汗,"这么早来查案?"
王姒良注意到冯均的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泥土,左腕上戴着一根褪色的红绳——和一年前在纺织厂见到他时一模一样。
"路过,顺便看看。"
林宇蹲下身,抓起一把土在指间搓了搓,"这地不错啊,程家的?"
冯均的嘴角微微抽动:
"租的,五年期合同。"
"五年?"
王姒良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数字,
"程华刚进去一年吧?"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
冯均弯腰继续割麦子,镰刀划过麦秆的声音清脆而规律:
"白纸黑字签的合同,不管人在不在,地总得有人种。"
林宇和王姒良对视一眼。这个回答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小雨该上小学了吧?"
林宇突然换了个话题。
冯均的动作顿了一下:"明年九月。"
"韦祝泣身体还好?"
"还行。"
冯均直起腰,从田埂上的水壶里倒了碗水,
"就是祝泣她奶奶咳得厉害,老毛病了。"
王姒良注意到冯均倒水的手很稳,一滴都没洒出来。这种控制力让她想起射击场上的优秀射手。
"程华的地,除了你这块,其他怎么处理的?"林宇像是随口一问。
冯均喝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东头三亩租给了老张家,西边五亩是李会计家在种。"他放下碗,"都是按合同办事。"
"真巧啊。"
林宇笑了,"
你租地的时候,就知道程华会进去?"
镰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冯均弯腰去捡,这个动作让他有足够的时间调整表情:
"林警官说笑了,谁能未卜先知呢?"
王姒良突然插话:
"许静文指甲里的红色纤维,和纺织厂最后那批特供布料成分一致。
"她盯着冯均的后颈,"而你是少数能接触到这批布料的人。"
冯均慢慢直起身,脸上带着无奈的笑:
"王警官,这话一年前就问过了吧?"
正午的太阳毒辣起来。冯均按照要求,把村里几个关键证人都叫到了村委会。
王三铁和赵大成坐在长凳上不停地擦汗,,老村长则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一直盯着地面。
"各位都知道程华案要重审了。"
林宇站在黑板前,"今天请大伙儿来,是想再梳理几个细节。"
王姒良分发着茶水,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反应。丁春玉接过茶杯时手指发抖;
赵大栓一直偷瞄冯均;而老村长的烟袋锅在听到"红色布料"时明显顿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
林宇敲了敲黑板,"许静文死前一周,有没有人见过她和程华在一起?"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苍蝇的嗡嗡声。不知道哪家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这哭声像是一把刀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我见过。"
王三铁突然开口,
"在...在牛棚后面,程华拽着她胳膊..."
冯均轻轻咳嗽了一声。王姒良敏锐地注意到,王三铁立刻改口:"
也...也可能是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