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化》叙戚_

9、Chapters 9

　　"第二个问题，"

　　林宇仿佛没看见这个小插曲，

　　"许静文指甲里的红色纤维，村里谁家有类似布料？"

　　这次是赵大成回答了：

　　"招待所发的床单...还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冯老师家小雨的围兜..."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冯均。他从容地笑了笑：

　　"是静文送的，她说红色喜庆。"

　　王姒良突然想起一年前在冯均家看到的那条红丝巾——当时冯均说那是许静文落在他家的。

　　会议结束后，林宇提出要看看冯均和程华的租地合同。

　　冯均带他们回到自家院子，从卧室的樟木箱底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都在这里了。"

　　冯均把文件摊在桌上，

　　"签字画押，公证处备过案的。"

　　王姒良仔细检查着合同。纸张已经泛黄，但字迹清晰，落款日期确实是案发前两年。

　　就在她准备合上文件时，一张夹在其中的便签纸飘了出来。

　　林宇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字迹：
　　【五年为期，永不反悔。静】

　　"这是？"王姒良看向冯均。

　　冯均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静文她帮忙拟的合同。"

　　林宇突然笑了：
　　"真有意思。许静文帮程华拟合同，用的却是会暴露凶手的布料做信纸。"

　　他逼近冯均，

　　"或者说，这根本就是她留下的死亡讯息？"

　　院外的老槐树上，一只知了突然嘶鸣起来。刺耳的叫声中，冯均慢慢摘下了那根红绳。

　　"林警官，"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说，如果有人害死了你最爱的人，你会怎么做？"

　　王姒良的手悄悄按在了配枪上。但冯均只是把红绳放在桌上，转身走向里屋：

　　"该做晚饭了，小雨该放学了。"

　　离开冯均家，林宇和王姒良默契地向程华的田地走去。

　　金黄的麦浪在风中起伏，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

　　"合同是真的。"

　　王姒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但那张便签..."

　　"是许静文的笔迹。"

　　林宇摸出烟，又放了回去，

　　"医院来电话，久久今早手指又动了几下。"

　　王姒良惊讶地看着他：

　　"这是好转的迹象！"

　　林宇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田埂尽头的一小片凹陷处——那里长着几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野花，美得刺眼。

　　"法医说许静文指甲里除了纤维，还有少量泥土。"

　　林宇突然说，

　　"成分和程华地里的不一样。"

　　王姒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明白了什么。那片红花下面，很可能埋着比麦种更可怕的秘密。

　　"要挖开看看吗？"她轻声问。

　　林宇摇摇头：

　　"先申请搜查令。"

　　他掏出手机，

　　"对了，你注意到冯均最后那句话了吗？"

　　王姒良点头。

　　那句话里的恨意太明显了，明显到不像是一个无辜者会说的。

　　拖拉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两人回头看去，冯均正驾驶着机器向他们驶来，阳光下他的表情模糊不清。林宇突然想起臧功察常说的话：

　　最完美的复仇，是让凶手自己走进坟墓。

　　麦浪翻滚，吞没了三人的身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午后，真相就像深埋在土壤里的种子，终将破土而出。

　　夕阳的余晖洒在冯均家斑驳的院墙上，林宇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警徽边缘。

　　他刻意调整了站姿，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咄咄逼人。

　　"冯老师，关于之前的怀疑..."

　　林宇的声音刻意放低，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是我们工作不够细致。"

　　冯均手中的锉刀在木头上划出规律的声响，木屑簌簌落下。

　　他抬起头，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没事的林警官。”

　　他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一年，村里议论纷纷的话我听得多了。"

　　锉刀在木凳上又划了一下，

　　"毕竟，我没罪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不轻不重地戳在林宇心口。他下意识地看向王姒良，后者正皱着眉头记录着什么。

　　林宇注意到冯均说这话时，右手食指在木凳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不一会儿，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出现在巷子口，红色的小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

　　"爸爸！"

　　小雨看到冯均眼睛一亮，却在瞥见林宇的警服时猛地刹住脚步。

　　小姑娘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小手紧紧攥住书包带，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到冯均身后。

　　林宇注意到冯均的手在小雨肩上顿了一下，才轻轻落下。

　　这个细微的迟疑被林宇敏锐地捕捉到。

　　"没事的，这是警察叔叔。”

　　冯均蹲下身，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他们是来抓坏人的。"

　　小雨从冯均胳膊后面探出半张脸，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警惕。

　　林宇也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大，他掏出警徽在阳光下晃了晃。

　　"看，这是抓坏人的徽章。"

　　小女孩盯着徽章看了很久，才怯生生地开口：

　　"真的...只抓坏人吗？"

　　"当然。"

　　林宇微笑，

　　"小雨是好孩子，我们保护好孩子。"

　　王姒良在一旁看着这幕，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她注意到冯均的左手一直搭在小雨肩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更奇怪的是，小雨对警察的恐惧超乎寻常——这不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反应。

　　"爸爸，你说过带我去集市的！"

　　小雨突然拽着冯均的衣角摇晃，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冯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改天吧，爸爸今天..."

　　"正好我们调查完了。"

　　林宇突然插话，眼睛却盯着冯均的反应，

　　"要不我们开车送你们去？"

　　王姒良诧异地看了林宇一眼，后者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冯均的视线在三人之间转了个来回，最终点了点头，但林宇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去集市的路上，小雨坐在后排兴奋地指着窗外的风景。

　　林宇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冯均——这个男人教女儿认路边野花的样子，确实像个称职的父亲。

　　"那个是蒲公英，吹一下会有小伞飞走哦。"冯均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王姒良凑近林宇耳边：
　　"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

　　林宇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冯均扶着小雨肩膀的手上——那双手粗糙有力，却在触碰孩子时异常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集市的彩灯在暮色中一盏盏亮起。小雨左手牵着冯均，右手攥着一根棉花糖，眼睛亮晶晶地四处张望。

　　林宇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听清他们的对话，又不会显得太过刻意。

　　"爸爸！那个！"

　　小雨突然指着一个人群聚集的摊位，声音因兴奋而拔高。

　　林宇跟过去一看，是个亲子互动游戏区。横幅上写着"父女同心，其利断金"，几个父亲正蒙着眼睛，由女儿牵着过障碍物。

　　冯均的脚步明显顿住了。林宇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握着小雨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我们...玩点别的吧？"

　　冯均的声音有些干涩。

　　小雨失望地撅起嘴：

　　"可你答应过的..."

　　摊主是个热情的中年妇女，已经拿着蒙眼布走了过来：

　　"来试试吧！一等奖是个大熊玩偶呢！"

　　冯均的视线在游戏区和林宇之间来回游移。

　　最终，他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小雨的衣领：

　　"好，我们玩。"但林宇听出了他声音里的勉强。

　　游戏开始后，冯均的表现堪称完美。他小心翼翼地跟着小雨的指引，时不时轻声鼓励。

　　但林宇注意到一个细节——当主持人说

　　"现在请爸爸抱起自己的小公主"时，冯均的动作有明显的迟疑。

　　"局里有急事，我们先走了。"

　　林宇突然对王姒良说，声音刚好能让冯均听到。

　　回到车上，林宇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车厢内缭绕，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你发现什么了？"

　　王姒良翻开笔记本。

　　"父女游戏，正常父亲会犹豫那么久吗？"

　　林宇的声音低沉，

　　"我是父亲，我懂那种感觉。冯均看小雨的眼神...太复杂了。"

　　王姒良想起冯均蹲下身时那个不自然的停顿：

　　"你觉得小雨不是他亲生的？"

　　"查查五年前县医院的出生记录。"

　　林宇掐灭烟头，"还有韦祝泣的孕检记录..."

　　他突然停住了。后视镜里，一辆摩托车正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骑手戴着全盔，但那个身形，怎么看都像是冯均。

　　"有意思。”

　　林宇突然笑了，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

　　"我们的木匠老师跟来了。"

　　王姒良紧张地回头：

　　"他起疑了？"

　　"或者..."

　　林宇猛打方向盘拐进一条小巷，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他有什么必须盯着我们的理由。"

　　摩托车的声音越来越近。

　　林宇的手悄悄按在了配枪上，心跳却异常平静。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冯均那个"父女"低语的含义——也许这对"父女"的关系，才是揭开所有谜题的关键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