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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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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是内功心法,我还能指点一二。陆师侄若是讨教如何能够精进剑道,我却没什么好讲的了。”
陆清微连称“不敢”。
周若望不以为意,语带轻松:“论术法神通,我玄宗一派自认不输给九州任何道派。可若论斗剑神通,晏真人远胜当今门内任何一位长老,就连秦掌门也不及他。”
陆清微垂着手,如今她好像明白为什么师尊曾说不要和周师叔争论了。
他的嘴巴毒起来,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宁不移笑着接道:“周师叔,依您看师妹若是想要寻求指点,该向哪位师长讨教才是?”
陆清微感激地看向师兄,谢他给自己打圆场。
周若望刚刚不过是有感而发。听到宁不移发问,他捋着胡须沉吟:“门内确实有一人:徐兴元昔日在琼华剑宗潜心学剑十年,于飞剑之道有些造诣,指点陆师侄应该足够了。
不过徐长老潜心闭关,近几个月恐怕是不见外客了。”
陆清微并没有觉得有多失望。就算无人教导,她也会把秋水剑经传承下去。这是她偷偷给自己定下来的目标。
时间会把每个人都遗忘。总有一天,晏平生也只会成为他人口中曾经的剑道传说,成为一个符号。
静清殿内有数千盏命灯,其归属者不过二三字。或长或短的一生就这样被仓促地写成横撇竖钩,渐渐地再无人提起。
清微不想这样。她想让师尊的剑,在她手里重新活过来。
离开千谭涧,陆清微没有回浮珑山的那个方向。宁不移理所应当跟在她身后。
自从搬到云岫阁之后,清微就发现自家师兄带着点“黏人”的属性。
陆清微去过医阁,她把宁不移的行为对当值的医修描述了一番。对方告诉她,这可能是因为重大变故而产生的分离焦虑。
见清微有些迷茫,医修耐心解释:就是心绪不宁、执念丛生。
她恍然大悟。
她又问医修,这种情况严不严重,得到的回答是:轻则少吃两碗白饭,重则心魔横生。
捧着诊断结果,陆清微如临大敌。
回到此时此刻。陆清微哭笑不得:“师兄,我只是去领份例,很快就会回去。”
玄宗弟子都是每月初五领取当月份例。因着近日的变故,陆清微也没有时间专门跑上一趟。
宁不移浅笑:“那我跟着师妹就是。”
陆清微转了转眼珠:“师兄,你在渡雪阁等我回来,我想喝你磨的杏仁茶,蜂蜜减半。”
宁不移耐心说道:“此事可以等到我们一起回来。”
陆清微有些傻眼。
她从前没有应付这种情况的经验。晏平生对她的要求从来都是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虽然多半情况下,晏平生是会允了她的。
宁不移要比剑经难解得多。她苦思冥想:从前,师尊是怎样的……
片刻间,她福灵心至:“师兄,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没有理由、没有为什么,她理直气壮去要求宁不移由着自己来。
清微去拽他袖子。
宁不移盯着那只纤长瘦白的手,指腹的剑茧勾在他袖口的青纹缎面上,打定主意是要他开口答应才肯松开。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叹声说道:“师兄允你便是。”
好不容易才离她近了那么一点点,略微尝了甜头,天性里那股子焦躁贪婪就忍不住先冒了头。
像是慢火炖的梨子羹,先将冰糖丢到炖盅底部,慢慢地,半透明的糖泡就随着焰心灼烧加热,咕嘟咕嘟将果肉甜香一气捧出来。
这样不行,宁不移心想。
要适当松一些为好,免得过犹不及,清微反而疏远了自己。
他说道:“早些回来,杏仁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清微连连点头。
眼见她御剑而去,宁不移才把目光慢慢收回来。
回到渡雪阁,他把早晨开始就用热水泡过的杏仁去皮,和着糯米一并慢慢碾碎。等到乳白色的汁浆流出来后,他再用细网纱筛滤了渣滓。
宁不移过了三遍,这才把杏仁米浆浇上牛乳,上了银铫子小火慢煨。最后浇上一小勺蜂蜜,杏仁茶便做好了。
做这一切时,宁不移都极耐心。道门玄功重在修心,他所修的云霄玄浪诀意在千涛卷岸、我自看流云聚散。
可惜他终究悟性太浅,只看到云浪翻涌、心火漫野四燃。晏平生为他选的心诀,终究并不适合他。
炉中火熄灭了,搁在一旁温着的杏仁茶也冷了下去。
宁不移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清微还没回来吗?
他起身拢了拢不剩几分星火的炭,走出渡雪阁。霜气蔓延。
*
胥华宫是玄宗弟子领取任务、叙职记功之地,平素有不少修士出入往来。宁不移先去领取份例的地方问过,一名凝神期弟子告诉他,清微早就离开了。
他皱了皱眉: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
宁不移原本以为,这里有人为难她,才会耽搁了这么久。她不回去,是因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心绪纷乱。
他温和问道:“道友可知,我那师妹从哪个方向离开了么?”
宁不移青衣玉带,一派温润,语气又十分平易近人。那位弟子回忆道:“仿佛是向着听潮台的方向走了。”
宁不移向对方道了声谢。
一路出了胥华宫,宁不移朝着刚刚提到的地点而去。
山色空蒙,听潮台浪翻水涌,倒映长天。
陆清微刚领完份例出来,就在半路见到一名蓝衣修士袖手而立。
那人二十上下,高大俊朗。他拱手说道:“见过陆师妹,我是邓长老座下弟子卢浪。”
陆清微停下脚步:“卢师兄有什么事吗?”宁不移还在等自己回去,她并不想耽搁太久。
少女容姿秀美、丰神出尘,因常年修习秋水剑经,整个人像一株清极始艳的粉白菡萏,皎皎绽放。
卢浪微微一顿:她果然不记得自己了,这样也好。
他颔首说道:“此处不适合谈话,可否请师妹去听潮台一叙?”
听潮台地势而近水,周以花木,疏阔非常,平日里正是一处观景之地。陆清微思索片刻便答应了。
两人在一方石亭落座,卢浪自乾坤袋中取出一壶灵果酿:“此酿灵气充沛,饮上几杯足能抵半日苦修运转周天,师妹可要尝尝?”
陆清微捏着杯子,并没有喝下:“卢师兄有话不妨直言。”
卢浪见她面色淡淡的,叹道:“师妹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今日,我欲向师妹借一样东西。”
随后,他将来意娓娓道来:他是来“借”一把剑的,陆清微的长天剑。
陆清微拂袖直接拒绝:“卢师兄这个要求,恕我不能答应。”
剑修将所持之剑看待很重,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更何况这把剑是晏平生赐给她的,怎能假之于人?
卢浪倒不意外她的态度,他把玩着手中的玉盏,慢慢说道:“师妹,你可知我要这柄剑做什么?”
他自顾自说下去:“好教你知道,这柄剑在师妹手中,只是一柄寻常剑器。但若借给我,却能有莫大好处。我宗与琼华剑派素来守望相助,每隔十年会互相遣派弟子修习神通。
琼华剑派的薛琮长老一向喜爱收藏剑器,若师妹愿意出借长天剑给他一观,说不定他会考虑多收一人指点剑法。”
陆清微冷笑:“如此,我还要多谢卢师兄为我考虑了。可惜我资质驽钝,怕是经不起薛长老的指点。”
这哪里是借,分明是索要。
卢浪笑了:“师妹,你若想着还能得到其他人的指点,却是不必考虑了。徐兴元徐长老昔年正是师从薛长老的师长,他若发话,你当如何?”
陆清微起身欲走:“天下间,原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的一剑之师,卢师兄,我先告辞了。”
这时,一道泠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卢师弟,宁某有一样东西想向你讨要,不知你肯不肯割爱?”
宁不移走到陆清微身前,:“听闻师弟手中有一方墨尺玉,极为难得。此物在师弟手中只是寻常,我欲以等同价值的凤血脂作赌,与师弟一较高下,不知肯不肯答应?”
想起来之前师尊的交代,卢浪不欲横生枝节:“宁师兄说笑了,此物是家师所赐,不敢拿来作为赌斗彩头。”
宁不移漫不经心地说:“原来,卢师弟是不敢同我比试。这也难怪,你曾败于我手,当然怕再次出丑。”
又是这种神情,和几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卢浪面皮涨红:“既然师兄执意如此,那么三日之后的辰时,你我于盘蛇岩一试高下。”
不过是个灵脉已损的废人,他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