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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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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渡雪阁,陆清微一眼就看到了放在桌上的两盏杏仁茶。
她端起碗正要喝,被宁不移制止:“清微,别喝,都已经凉了。”
他把清微手里那只瓷盏接过来,说:“我再去给你重新做。”
清微伸手挡住他的步子:“别倒了呀,怪可惜的。”
她有些看不得宁不移这种浪费的行为:“师兄,你把杏仁茶重新热一下,好不好?”
宁不移用掌握着瓷盏,以灵力慢慢温着。他试着温度已经略烫,正适合入口了,这才重新端给她。
两人的指尖在交汇的时候碰了一下。柔软干燥的皮肤轻而快地划过去,微不足道却令人难以忽略。
宁不移从来没觉得像此刻这样需要运转云霄玄浪诀。
他盯着指尖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清微无知无觉,她与宁不移并排坐着,小口吹着慢慢喝:“师兄,其实今日你不必替我出头的。”
她眼里有些歉意。
宁不移捧着他那碗早已凉透的杏仁茶:“清微,我只是……”很关心你。
他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
清微想起医修的诊断,觉得自己此时要做的就是不让他多想:“那是我和卢浪的事,师兄体弱,也没有和人斗过法,要是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她竟然会觉得自己会打不过卢浪。
宁不移说道:“我也是师尊的弟子,是你的师兄,自然要护着你。何况,我也不是毫无准备。”
他的眼神极诚恳,清润润地看着她。
陆清微眨了眨眼:是了,师兄是师尊的第一个弟子,资质心性自然是万中无一,她应该相信他才对。
这样想着,她放下心来专心喝杏仁茶。
宁不移见她不再问了,心头微松。
他确实欠她一回,在五年前。
彼时,陆清微刚满十二岁,正是爱乱逛的年纪。
某天,晏平生允她半日休沐,陆清微背着小木剑出了浮珑山。
她看哪里都觉得新鲜,由着性子漫无目的地走。
陆清微不怕走丢,她腰间挂着师尊送的玉牌,随时都能引动法诀追着引路灵鹤回山上去。
走着走着,她在一条山间林径远远看到一群少年。
他们的年纪看着和自己年长个两三岁,应该也是刚入门的弟子。
被簇拥着的少年腰间着锦带,头戴一顶羽冠、眉眼间带着几分张扬之气。身旁的几人明显以他为首,正在说些什么。
同其他各派一样,玄宗弟子一般分为两种出身。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没什么身份背景,被测出有修炼天分而被选上山的。也有一些人出自修仙世家从出生开始就有长辈指点和修炼资源的支持。
像是陆清微这样,被晏平生直接选做弟子的则是少见。
陆清微准备换一条路走。她从前被一些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欺负过不少回。
那些人总是欺软怕硬,又爱嚼舌根给别人起些不堪入耳的外号,她很讨厌他们。
陆清微被街上的小痞子们笑话是“豆芽菜”,连手里的脏馒头都被抢走了。
她觉得很气:豆芽菜明明那么好吃!她的馒头也是!
还好,女孩子个头总是蹿得很快。仗着天生的优势,陆清微把那些人挨个揍了一遍。被揍过的人哭着排队给她上供馒头,还是他们刚讨饭要来的。
但眼下,这些人和自己素不相识,陆清微也不打算没事找事。
刚准备要走,那几个人的交谈声顺着风传过来。她隐约听到了“宁不移”三个字。
她脚步一顿:那是她未曾见过几面的师兄。
陆清微对宁不移的印象很模糊,也不曾说过几句话。平日里,师尊也不怎么向她提起。
一点点微妙的好奇心促使她回了头。
卢浪今日心情很是不错。他刚刚收到家族传信,得知自己马上要被邓修邓长老收为弟子了。
虽然还只是记名弟子,但他相信用不了几年就会成为正式的入室弟子。
有个少年笑道:“卢师兄,你马上就要成为邓真人的高徒了,想必来日连那宁不移也不是你对手吧!”
卢浪笑容微滞。几年前,听闻晏真人意欲收徒,族中也曾动过为他铺路的心思。
谁知没过多久,晏平生却收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平民小子。
卢浪起了好胜之心,在浮珑山入口处等了七天,才蹲到了宁不移。
“我若赢了你,我们去见晏真人,你就在他面前说自己不配做他的弟子,把这个位置让给我。”
然后,卢浪看到宁不移露出来一个很微妙的表情:不是傲慢、也不是遭到挑衅后的愠怒,而是某种更为暗流潜藏的情绪。
那一天,对方连剑都没出,就把他击倒了。
两年后,那宁不移灵脉受损,从此再不能修炼秋水剑经。
听闻他现在转修了云霄玄浪诀,也不知神通修炼到了何等地步。
见卢浪神色不对,有人扯了扯方才说话那个少年:“卢师兄别生气。一个灵脉受损的废人,连剑都拿不稳了,怎么能和师兄相比。”
其余几人也随声附和,直把宁不移踩得一无是无。讥笑声、嘲弄声此起彼伏。
看到一个曾经的天之骄子道途被断,几个少年心中那点嫉妒之心都变成了更大的快意。
听到身边人越说越难听过分,卢浪却并没有出声制止。
直到一颗石头落在这群少年脚边。
卢浪看向对面。一个容貌秀美,头梳双髻,背着木剑,穿着银红窄袖习剑服的少女正在盯着他们。
山风将她发间赤色丝绦吹得不停翻动。
“你们,道歉!你们背后说人坏话,算是修道者该做的吗?”
陆清微指着刚刚说得最凶的几人,挨个点过去。半晌,没有一个人出声,他们都在等卢浪的态度。
陆清微见几人不说话,又说道:“不道歉也可以,我们打一架,算是扯平。”
卢浪皱眉:“我们人多,这样交手胜之不武。”他并不认识对面的少女,也不愿为难她。
陆清微解下系剑的绳子,把木剑砸在地面,双手拄着剑柄:“你们这么多人骂我师兄,我一个人打你们一群。我觉得公平得很啊。”
她知道自己不是大度的人。这些人辱她师兄,师尊听了一定不会高兴。
谁让晏平生不好,她就让谁不好。
那群少年全都不是她的对手。陆清微在外几年,苦没少吃,架也没少打。
何况那木剑看着很钝,里面却是灌了沉铁的。晏平生本意是想以此打磨她的腕力,不想此时却成了打架利器。
陆清微一人一下拍过去,对面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不一会儿,地上就躺倒了一片人。
卢浪并没有说师兄的坏话,所以她也没对他出手。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取出联络玉牌给晏平生说:“师尊,我刚刚打人啦!”
晏平生:……
他在那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她现在的位置,晏平生动身去接人。
被打的少年被同门接走了。许是也知道理亏在先,且还事关宁不移,他们并没有对晏平生说出真相,只说是技不如人。
晏平生不动声色,但从对面的神情早已猜到了几分。
卢浪走在最后面。他没想到,那位晏真人真的会亲自来接陆清微。
少女抱着木剑,仰着头连说带比划。晏真人低头专注地听她讲话,偶尔问她什么细节。
不知为何,他心底马上要成为长老弟子的期待和雀跃,好像一下子轻了许多。
……
回到浮珑山,晏平生负手站在她面前,问道:“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吗?”
陆清微眨眨眼,有些茫然:“不、不该同门相残?师尊,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晏平生摇头:“你错在不该师出无名。玄宗并非禁止弟子比斗。若是切磋交手,你大可以正式下帖邀斗,而非像今日这般。但此事是我疏忽,未曾告知你个中规矩,为师亦有不是之处。”
“然则……错就当罚,你去殿外站足两个时辰再回来。”
陆清微在心里衡量了一番:她下手的力度是有轻重分寸的,那些人肯定会疼上两三天。这么算下来,还是自己更赚些。
于是,她乖乖走到院子里站好不动。
傍晚,宁不移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清微站了已有一个时辰,腿酸不说,还特别无聊,只能低头看蚂蚁搬家。
看到师兄,她问了声好。
陆清微没有打算把今天为了他和同门打架这件事告诉宁不移。
她动手,是因为自己听不过去。
若是回头再把这件事告诉师兄,和方才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宁不移上次见这位师妹还是半年前。晏平生对她一向优容,竟也会罚她。
可她脸上连半点受罚的委屈都不曾见到,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未曾多想什么,宁不移抬步进了殿中。
几天之后,他才从别处听到了当日始末,也知道了那场责罚的内情。
宁不移记得,当天的后来,山上还下了雨。清微在雨中站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去。
他闭了闭眼。
那一天,她冷不冷?后来有没有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