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卿衍生]水墨江山》小朱与墨

10、第10章 逐臭之夫

　　林业平师徒三人结束了一天的学业，返回竹楼之时，斜阳已然西沉，天边流云飞卷，幻化成无数瑰丽奇像。
　　不知不觉，幽静的竹林小径上，忽然飘起了朦胧细雨。
　　龙皓和袁康各自摘了几片宽大的芭蕉叶，师徒三人顶着头上的翠叶一路小跑着回到了竹楼。
　　“师父，你快些回屋换了打湿的衣衫，我们去做饭。”
　　“小心点，别又烧着了屋子。”
　　“师父放心好了，阿康敢再烧厨房，我踢他去天上变火烧云。”
　　“我让你变火烧猪臀！”袁康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

　　林业平站在门口回头一望，眼见竹楼下两位少年吵吵闹闹地拥进了厨房，叮当脆响声从屋中不断传来。他摇了摇头，无奈地一笑，随手打开了案几旁的箱笼。
　　箱笼内的最深处，放着个雕花的精致青铜铁盒，大概是岁月过于悠久的缘故，铁盒的表面留下不少锈迹斑驳的锈纹。
　　林业平的笑容消失殆尽，怔然望着手中的铁盒半晌。
　　过得良久，他微微叹了口气，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在孔洞中拨动少许，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过后，尘封已久的铁盒盖铿然弹开。

　　铁盒内衬着褪色的黄缎布料，上面纹绣着精致复杂的龙凤图案，而两卷乌木制作的画轴正静静地躺在盒底。
　　林业平在案几上铺开了其中一卷画轴。
　　这似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山水画卷，夕阳下的山河壮美，峰峦如聚，波涛如怒，碧色的苍穹深处有无数的彩云在飞卷。
　　望着这再普通不过的卷轴，林业平一贯冷静的墨色深瞳中，仿佛有无数光华在流转。“山河图！”他手指轻然抚上了墨迹殷然的卷轴，眸中光芒闪烁。
　　许久过去，卷中的画面没有改变。
　　然而，若仔细望去，那些江湖湖泊、巍峨山势，甚至天边的一轮金乌，流动的飞云，仿佛被一种奇异的规律所左右，整个画面暗蕴了一股奇门遁甲之术。
　　林业平的眉目间，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悲悯之色，他默默地扶案而起，走到室外。

　　细雨早已歇停。
　　远方的青山碧水，依旧一派空濛烟色。曾经以为，尘嚣的血雨腥风被隔绝在水墨村的山水秀色之外。
　　然而，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即便是避世在这方净土，也躲避不了命中注定的一些东西。当初画者写下这些题字的时候，心中的感触是否如自己今日所想？

　　林业平站在竹楼挑出的平台上，脚下就是碧波粼粼的一川湖水，青色碎波微微荡开，卷起了无数细小的涟漪。
　　他知道，只要稍微松手，这卷“山河图”便会坠落于湖水之中。然后，那段纠缠了几百年的乱世血腥、恩怨情仇都会随着濡湿的画卷而烟消云散。
　　只要自己迈出这一步，过往一切都会消失。
　　然后，岁月重新开始。

　　“师父，开饭了！”
　　一声呼唤打断了沉思中的林业平。
　　楼下传来了龙皓大呼小叫的喧闹声，袁康端着托盘登上了竹楼。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诱人的香气，让龙皓不由得垂涎三尺。
　　“师父，兔子肉烤得真香，你多吃点。”
　　“嗯。”
　　“师父，你脸色不大对，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淋雨着凉了？”
　　“没有。”
　　“师父……”
　　“食不言，寝不语。”袁康不满地瞪了龙皓一眼，浑不在意地道：“你啰嗦什么，师父说没事就没事。”
　　“哦。”龙皓低声应了一句，忧心忡忡地瞄了对面的林业平一眼，开始埋头扒饭。
　　原本是清香四溢的一顿佳肴，师徒三人吃得不咸不淡，不紧不慢。

　　入夜，竹楼四周环绕的湖水在夜色葱茏中，袅袅蒸腾而起。
　　轻雾弥漫的水畔，枝蔓繁盛的竹楼草丛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挨挨挤挤地溜了过来。
　　龙皓头上顶着片硕大的芭蕉叶，紧跟着袁康屁股后面，不满地道：“你方才在饭桌上，不是一点也不担心师父吗？那干嘛瞒着我偷偷摸摸地溜过来？”
　　袁康怒而回视，压低了嗓门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偷摸摸了？这是我的家，我……我光明正大的过来散步。”

　　“哇哦，散步？散步需要脑袋上顶着这么大一块芭蕉叶？”
　　“你——！老子乐意，谁说散步不能顶着芭蕉叶，我怕待会儿下雨，未雨绸缪地弄了当雨伞凑合着用。”
　　“哈哈……雨伞？鬼才相信。”
　　“喂，”袁康不满地瞪了龙皓一眼，“你，给我过去一点，别挡住我的视线。”
　　“这里太挤了，你给我让个位置。”
　　“先来先到，我先来这里的，为啥要给你让位。”
　　“袁康，你让不让！让不让！”龙皓开始推推搡搡起来。

　　“嘘……轻点。”袁康及时捂住了龙皓聒噪不停的嘴巴。
　　“没关系，师父正在屏风后面洗澡，他又没武功，听不见我们的话。”
　　“你说话的声音像打雷，师父听不见才怪。”
　　“放屁！你晚上打呼噜的声音才像打雷。”
　　“胡说八道，我晚上什么时候打过呼噜。”
　　“你是没打过呼噜，但你晚上说梦话，梦里还不停地喊着师父的名字……”
　　“你……简直是信口雌黄！”
　　“嘘，噤声，师父出来了。”

　　屏风后转出了林业平，轻衫微敞，浑身湿气漉漉。他眸光一转，已经落到了靠湖的窗棂上。
　　“外面的人，给我滚出来。”
　　窗外没有任何动静，唯有竹楼下的三两声蟋蟀叫声打断了月色的宁静。
　　龙皓吓得脸色大变，嘴里做着口型：“糟糕，师父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袁康张了张嘴，示意道：“快溜！”他弓起身子，沿着墙角一溜烟窜了出去。

　　“不出来是吧？想做逐臭之夫？”
　　林业平的声音冷冷传来，伴随着“哗啦”一声窗棂被推开的声音：“我数一二三，再不出来，我倒洗脚水浇芭蕉叶了。”
　　“啊——！”龙皓像只蚂蚱般猛地弹了起来：“别！别！师父，我在这里。”
　　林业平扫了他一眼，望着拐角处消失的灰色衣袂，淡淡道：“就你一个人？”
　　“嗯，就我一个人。”龙皓回答得很爽快，一副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样子。

　　“怎么有两块芭蕉叶？”
　　“呃……我觉得两块芭蕉叶比较安全。”
　　“是么？”林业平脸上泛起一丝忍禁不俊的笑意：“那好，你进来。”
　　“我？进来？”
　　“进来给我磨墨，我要写点东西。”
　　“嗯嗯。”
　　龙皓放心地舒了口气，翻身跃进了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