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12章 馆中授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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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
薄光。
凉风初起，碧波荡漾中的芦苇、残荷东颓西倒，掩映水际。炊烟袅袅飘洒，风中送来荷叶菡萏的幽香。池塘边的垂柳树下拴着几头老黄牛，而放牛的孩子却你推我挤地簇拥在乌木门板前。
“别挤我，叫你别挤我。”
“喂，今天馆里学什么？”
“我怎么知道，林先生还没来呢。”
“嘘，小声点，别让他们听见。”
“啊……林先生，他们来了！”
林业平有点诧异地望着一哄而散的放牛娃，最后剩下的两个孩子没有逃，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晨曦中，面红耳赤地道歉：“林先生，我们，我们……”
“哦哦……”柳树下的孩子们一个劲儿的起哄，不住地揭短：“他们两个想偷偷听课。林先生，阿牛和阿船偷听了好多次。”
“哦？”林业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有爹生没爹养……有爹生没爹养……”孩子们继续起哄。
“没爹养怎么了？没爹养就过不下去了？”袁康的浓眉狠狠皱起。
“哈哈，阿牛和阿船的爹早就不要他们母子三人，去外面过好日子了。”
“他们有娘亲，照样可以把他们养大。”袁康勃然大怒，叱道：“你们这些小屁孩，滚一边！”
阿牛和阿船站在门口，小声地解释道：“先生，我们不是不交学费，只是，只是……地里的东西还没采摘，我娘暂时交不出学费。”
“嗯，”林业平笑容淡淡，“进来吧。”
“进来？”两个衣衫褴褛的小放牛娃还没反应过来。
龙皓捏了捏他们肉鼓鼓的脸颊，笑眯眯道：“先生叫你们进去，就是收了你们做学生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师父从不说谎。”
“谢谢林先生，谢谢先生。”
“来，来这边。”林业平推开青砖瓦房的水墨村学馆，领着阿牛和阿船寻了两个无人的位置坐下，又叮嘱道：“你们今天暂时没有课本，这样吧，我晚上回去给你们誊两份出来。今天的话……”
他游目四顾，道：“你们俩兄弟就和阿皓、阿康坐一块儿。他们两个算是你们的训导师傅。”
龙皓听得这话，立刻起身热情的给阿牛让了座位。
片刻，学馆内，孩童们的读书声远远传出。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阿皓，这个……这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是什么意思？”阿牛虚心请教。
“就是说，天上的日月星辰在不断运行，君子效法天，要像天那样不断运行，不断努力。君子应该像天宇一样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不屈不挠。”
“哦，‘地势坤’呢？”
“就是说……说……，呃，先生还没教我们……”龙皓有点不好意思，脸上发红。
“噗哧！”旁边的袁康忍不住嗤笑着，做了个鄙视的动作。
龙皓白了他一眼，示威性的挥了挥拳头：“你解释给阿牛听，‘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是什么意思。”
“我……”袁康一时语塞。
林业平穿行于学生们的案几之间：“‘地势坤，厚德载物’指的是，土地的地势就是厚广，可以承载万物，君子取法地，要积累道德，方能承担事业。如果你是君子，接物度量要像大地一样，没有任何东西不能承载。”
“厚德载物？厚德载物？”袁康垂下了眼眸，若有所思地自语。
林业平恰好停在了袁康的桌案前，缓声解释道：“君子处世应像天一样力求进步，刚毅坚卓，发愤图强——这一点，你们或许能做到！但，厚德载物，不知大家可曾仔细思量过……咳咳……”
“师父！”龙皓和袁康同时出声：“别说了，先休息。”
“好了，《周易》暂且学到这里，你们自己先背下这一章的内容。”林业平尽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中翻搅沸腾的气脉。
于是，原本静寂的学馆里，充盈着叽叽喳喳的读书声。
袁康虽然握了狼毫坐在自己的案几前，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没有写下一个字。旁边书桌上，龙皓则神气活现地给阿牛兄弟解释《周易》的内容。
良久。
孩童们朗朗诵书声低沉下去。
“我出去一趟。”袁康突然起身道。
“干嘛？”龙皓尚未反映过来。
袁康没有理会龙皓的质疑，他推案而起，自顾出门而去。
“阿康又偷懒了……”龙皓心里嘀咕了一声。
然而，袁康出门未久便返回学馆，回来的时候，他怀里抱了个熟悉的棉胎茶壶。
案几旁，袁康替林业平斟了一杯热茶，递上道：“师父，你多喝几盅茶，我加了菡萏之心，清火润肺，虽然有点苦却很管用。”
尚沉浸在书卷中的林业平恍若未闻。
袁康低声又唤一句：“师父！”
“啊——！”林业平霍然回神，“康儿，放这里，我一会儿喝。”
“师父在看什么？”
“哦？在看《子张问入官》，怎么，你也有兴趣？”林业平接过了袁康递来的茶盅，微笑着解释道。
袁康顺着林业平的视线低首望去，但见摊开的书卷上有个清晰的折印，恰恰折在了《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篇的部分：……故古者冕而前旒，所以蔽明也；统絖塞耳，所以弇聪也。故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师父今日怎的突然看起了《大戴礼记》？”
“没什么，只是想下个月给你们讲解《大戴礼记》里面的东西。你可读懂了这段话的意思？”
“……不懂。”
“也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们俩还没长大，有些道理、学问等到了日后再细细教导不迟。现在想来，是我忘记了你们的年龄，其实你们也到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年纪了。”
“师父……”
“为师今日便教你《子张问入官》。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讲的是，世间并无绝对的真理，正邪善恶交错交锋，所以我们立身处世必须有清浊并容的雅量。你不能要求别人十全十美，对方或许有毛病、缺陷，你要懂得包容一切。宽则得众，有容乃大。一个人要想干一番事业，就必须有恢宏的气度。”
“嗯。”
“你看这阳光——如果它只照射到世间的阴暗面，那它也会自己失掉光芒。”林业平望着眼前的俊朗少年，语气平静。
清晨，明丽的阳光透过窗棂斑驳的孔洞投射进来，映得林业平鬓角的每一丝细碎的绒毛都纤毫毕现。他的眸光清明，如水般轻漾，然而里面却仿佛深蕴着能透入人心的智晖。这是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力量，能洞悉所有的秘密。
袁康目光所触，仿佛被蝎子般蛰了一口。
少年低下头去，慢慢道：“师父，其实昨晚我——”
“阿康，”林业平及时阻止了袁康接下去的话，他微笑着：“捉兔子师父不反对，但是你必须要学会判断树林黑暗中潜藏的很多危险，学会判断前方猎人可能设下的陷阱。不然，像昨天那样迷了路，会让我和小皓为你担心。”
“师父，我知道了。”
不知不觉，晌午已过，林业平放下手中的书卷。
眼见龙皓趴在案桌上，没精打采地画着圆圈圈，袁康则皱着眉头在发呆。下面其他弟子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打着瞌睡，细碎的呼噜声在角落里不和谐的伴奏着。
望着这熟悉的一幕，林业平禁不住微笑起来。
馆中弟子除了龙皓和袁康，大都不足十岁光景，要他们半天时间守在这里温书习字，确实是拘束了孩童的天性。
“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阿康，你不是说要烤兔子肉么？师父也饿了，你和小皓先回去做饭如何？”
“好。那师父你呢？”
“我还要给阿牛和阿船补课，你们先放学归家。”
“哦哦……”
背着书袋的孩童，你追我赶地欢呼雀跃着奔出了学馆。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12章 馆中授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