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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兴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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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扶晏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谢书苒换了一个又一个奇奇怪怪的他从没听过的调子哼着他临下来的那一篇字。在这之前他从不知道原来谢书苒居然也是会唱歌的,虽然这曲调有些奇特,但是他竟意外地觉得有点好听。
“怎么不唱了?”
谢书苒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这篇字摇摇头:“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这么唱了下去,感觉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世人都知道宫商角徵羽代表音律,可这怎么代表却是大有讲究。论起来,宫商角徵羽一共就五个字,而这篇文章却有几百个字,怎么代表恐怕颇有讲究啊。”
五个字,对应几百个字?
谢书苒突然灵光乍现,该不会这篇文章就是一个密码本一样的存在,谢书苒以前曾在书中看到过,说古时候的宫商角徵羽对应的是12356,难不成就是对应每句话中的第一、二、三、五、六个字?
谢书苒赶紧又翻出一篇空白的纸,按照自己所想,誊写出了五个字。
帝、星、若、陨、落。
是了,这一定就是预言!
贺扶晏看到谢书苒写下的五个字,也一下子正色起来:“你快看看,后面写了什么。”
按道理宫商角徵羽只有五个字,可是看起来这预言绝对不止五个字,谢书苒略一思忖,还是按照一二三五六的顺序,继续顺了下去。
“奸人必当道。幼子方成龙,世间得安宁。”
谢书苒写完这四句话,又反复读了几遍,提出了一个疑问:“幼子?先帝还有幼子?”
若是先帝有幼子的话,那便应当是德昌帝的弟弟了,可是如今大庚王朝并没有这样一位据说是先帝幼子的王爷。
“有的,只不过在先帝殡天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所以才是当今的陛下登了基。”贺扶晏为她解释道。
不过,谢书苒倒是从这个“所以才是”中品出点不同的意味来:“难道当年,先帝是立幼子为太子么?”
贺扶晏摇摇头:“先帝当年正值春秋鼎盛时期,所以其实并没有立太子,不过当年先帝的确更属意幼子一些。可谁知先帝竟然因急症殡天,而先帝所出不过两位皇子,先帝去后没多久,幼子也随先帝而去,只剩下如今的陛下一位皇子了。”
谢书苒沉吟一刻,突然抬起头来:“那你可知,先帝的幼子是得了何病症?”
贺扶晏也不知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不想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这有什么关联吗?”
谢书苒拍了一下贺扶晏的手臂,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这里就开始不动脑筋了:“先帝身体康健之际突然暴毙已经很可疑了,紧接着连他之前属意过的幼子也死了,那这一切难道就不可以吗?难道就没有人怀疑过他?”
谢书苒指指天,暗示着德昌帝。
看着谢书苒一手指天的样子,贺扶晏莫名地觉得有点可爱,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指包裹起来:“当然有,不过当年指责陛下谋害先帝和手足的人都已经被陛下肃清了,所以此事也无人再敢提了。”
是了,谢书苒点点头,别说没有证据了,就算有,但先帝和那可能会对当今陛下造成威胁的他的幼弟都已死了,朝臣们除了拥立如今的德昌帝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若是先帝的幼子还在的话,谢家愿意去拥立新帝吗?”贺扶晏好像随口一问,谢书苒便也随口一答:“那也要看新帝是不是一位有仁德之心的皇帝。”
谢书苒叹了一口气:“这种争储之争都是要流血的,苦的还是底下的百姓。若是当今陛下昏庸无道,新帝仁政爱民,那么一切都还值得。可若是两者都差不多,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让天下百姓都跟着遭殃,那便不是一位好的君主。”
贺扶晏一下子不出声,只敛了眉眼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先帝幼子早已亡故,那么这则预言也没什么用了。”谢书苒将刚刚写有前朝预言的纸放在灯油上点燃,看着纸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
——
阴雨绵绵。
连绵的雨水从宫廷雕梁画栋的屋脊兽上滑落下来,被雨水洗刷过的琉璃屋脊兽,透过晶莹的雨珠显得更加色彩明艳。
□□大师立在颐秀殿外,盯着不远处的屋檐发呆,忽得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就是王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大师,陛下请您进去。”
□□大师收回自己的视线,跟着王公公,低头跨进了颐秀殿内。
进入殿中,拐了两个弯之后,就见前方引路的王公公停住了脚步,□□大师心知,这便是到了,□□大师禁不住内心的好奇,稍稍抬了眼去看向前方,只见珠帘后的床榻之上鼓起了一片澄黄的被褥,想来那之中便是当今的陛下德昌帝了吧。
“陛下,□□大师已到了。”
听到王公公的话,□□大师慌忙双膝跪地,向着前方叩首:“贫僧□□,参见陛下。”
懒洋洋的声音从珠帘后传了过来,□□听着竟是没有多少中气的样子:“平身吧。”
“谢陛下。”
“听闻大师是南华寺最有名的,还是南华寺的住持,如今我大庚各地连年灾祸,不知大师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啊?”
如此大的治国之策的问题,竟然问他一个小小的寺庙住持,□□大师不禁有些汗颜,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话。
□□不说,德昌帝的耐心也被一点一点地耗尽,近来朝中每日不是工部出了事,就是户部缺了银,再不就是边疆又有人来进犯,烦的他索性停了几日的早朝,可这各处的奏折依旧如流水一样地继续递到他眼前,搞得他就连往日心怡的美人美酒都无心品鉴,只剩了头疼不已。
可是这还不算完,本来这多事之秋之际,民间竟然还传起了当年先帝病故之后留有一则预言的事,预言的事,当年他可是最清楚的,可是当年他那好弟弟明明在那场大火之中早就一命呜呼,怎地如今又掀起了一阵浪潮?
德昌帝只觉得自己的眼皮一阵一阵地跳,好几日都睡不好,还是丽贵人劝说不如请个大师看看,看是否是先帝幼子回魂了,若真的是他在捣鬼,那么就好生地做一场超度法事,送走就好了。
本来德昌帝总觉得这些住持什么的都是骗那些草民的骗子而已,可是眼下他的眼皮一日沉似一日,就连心也开始慌乱起来,这才不得不找来一个有名的大师姑且试上一试。
“回陛下,治国之事贫僧不懂,贫僧只对一些阴阳之事有所通晓罢了。”
“阴阳之事。”德昌帝重复了一下□□大师的话:“既如此的话,那你看看朕这皇宫之中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是陛下。”
得了德昌帝的指令,□□大师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了符纸、罗盘、香等一系列东西,将香点燃之后,念起咒语,在殿中绕起了圈。
德昌帝透过珠帘,看着□□大师在殿中疾行着一圈又一圈,听着殿中响起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只觉得心里的烦躁又翻腾起来。若是这人不行的话,那么他就将一起出主意的丽贵人也一起料理了好了。
□□大师绕满了七七四十九圈之后,端起面前的一碗水,一口吐在了拿在手中的白色符纸上。
符纸上被水阴过的部分迅速变红,□□大师脸色大变,手捧已经变红的符纸慌忙跪地:“陛下,这殿中竟有阴魂作祟啊!”
德昌帝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拨开珠帘,走向外间作法的□□大师。
□□大师仍旧跪着,手中高举着已经变红了的符纸,德昌帝一把拿过那张符纸,看着上面画的弯弯绕绕的线条,问道:“当真?”
“敢问陛下,这段时日以来,是否有眼皮跳,心神不宁之感?”
德昌帝心中一动:“不错。”
“是否近来觉得诸事繁杂,但无一好事发生?”
德昌帝心中又信了几分:“不错。”
“那便是了。这就是陛下身边有冤亲债主在作祟的缘故,因为这位苦主的怨念太大,这才压了陛下的龙气,使得近来百事不顺。”
“既是如此,大师可有应对之法?”
“回陛下,只需将其超度就好了。只是这阴魂非普通阴魂,能靠近陛下龙体,还能在这皇宫之内作祟,可见其戾气非常之大。”
德昌帝点点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这些和尚道士的要的无非也是世俗中的东西,名气,金银。不过这□□竟能看出这阴魂不简单,看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先帝的幼子,生来就不是普通人,死后,更何况是那样惨烈的死法,想来有些怨念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王公公,传令下去,找一处宫殿好好地安顿下来□□大师,还有大师作法期间,所需的所有东西一定要全力配合。”
德昌帝又深深地看了□□大师一眼:“若是这个法事做得好,等到法事结束,朕会亲封你为国师!”
□□听闻,心中大喜,连连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有了德昌帝的旨意,□□大师进行起来非常顺利,唯一不顺利的就是这亡魂超度之事,原本以为这场法事做上个三十六天足矣了,谁知三十六天过去,根本没有走的迹象,□□大师不得不在道场周围又加了整整一圈的法器,同时联合了好几位高功,终于在六十四天之后,把这棘手的亡魂送走了。
法事结束的那天,德昌帝只觉得神清气爽,终于踏踏实实地睡了一个好觉。而□□大师也因为这件事开始名声大噪起来。
然而德昌帝的好心情仅仅持续了一个月,就又被失眠困扰起来。于是□□大师再一次被召进宫中。
再一次踏入颐秀殿,□□大师只觉得熏香味儿重了很多。浓烈的龙涎香扑面而来,一股脑儿地钻进了他的鼻中,搞得鼻子被刺激得有些痒,□□大师时刻提醒着自己这是在面圣,千万不能殿前失仪,这才勉强忍住了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这一次德昌帝没有躺在龙榻之上,而是坐在桌边等他。□□大师到的时候,德昌帝正一手撑着额头看起来似乎很是困扰。
“贫僧□□见过陛下。”
听到□□大师的声音,德昌帝一下子放下了手,露出了一张因为失眠而气血不足,蜡黄的脸来。
“□□,上次你做完那法事之后,朕也封你为国师了,可是这才过了一月,朕怎么又被这亡魂缠上了,你究竟有没有用心为朕办事!”
德昌帝愤怒地一拍桌子,让□□吓得不仅不敢起身,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了些:“陛下的提携之恩,□□感激不尽,为陛下做事,贫僧怎敢不尽心。只是上次那亡魂着实厉害,超度都花费了六十四天,想来有些反复也是常事。”
德昌帝想起上次的事,确实是很麻烦,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耐下性子来,让□□大师再次好好查探一下,这亡魂是不是又回来了。
□□大师又如上次一般一通操作之后,把水喷在了符纸之上,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符纸仅仅是湿了一点,丝毫没有变红。
经过上次的事情,德昌帝对这些事也有了些了解,知道若是符纸没有变红,那么大概就是说亡魂根本没有回来,□□大师上次所做并无差错。
“怎么回事?”
德昌帝一质问,□□也有些慌张,不过□□这些年也为不少达官显贵做过这些事了,对于怎么应付这些贵人,自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回陛下,符纸未变红说明不是亡魂在作祟,起码说明没有在皇宫内作祟,这说明我们上一次的法事还是非常有用的。”
“那朕为何最近还是还是失眠多梦,根本没法儿入睡!”
德昌帝强压着怒气,最近几天他总是难以入眠,好不容易入睡了,梦里面就是滔天的火光,和一张张满脸挂着鲜血的脸,那脸一会儿变做他的父皇,一会儿变作他的幼弟,不断围绕在他身边,用幽怨的眼神,凄厉地不断向他喊:“你为什么要害我!”让他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久久不能平静。
“陛下,宫中没有不代表宫外没有。陛下是天下之主,若是这天下有任何一处地方有不平之事,恐怕都会反馈到您的龙体之上。”
“那照你的说法,朕难道还得在这天下每一处地方都做上一场这法事不成?”德昌帝冷笑道:“恐怕就算朕准了,你们也没有那么多的人能做完吧?”
“陛下,虽不能在这王土之上,都做上这一场法事,可是可以多多兴建一些庙宇。之所以能被亡魂侵蚀作祟,归根结底,是现在福气不够多,无法抵御。若是陛下肯下令多兴建一些庙宇,必定能大大增加我大庚王朝的气运。”
□□大师偷偷地抬眼看了一眼德昌帝,又加了一把火:“而且有庙宇在,即便不做这些法事,也能镇住这些作祟的亡魂。陛下,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