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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药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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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即日起,朕要在全大庚共建三百三十三座庙宇,让天下各处都一同为了我大庚的昌盛而祈福!”
德昌帝在早朝上宣布了这道旨意之后,一时之间大殿上炸开了锅,反对的,赞同的声音此起彼伏。
首先跳出来的就是经常跟他谏言的那几个大臣,德昌帝皱着眉,看着下面口若悬河,说到激动处几乎要跳起来的臣子,那一张一合的嘴直看得他心烦。
得想办法寻个他们的错处,把他们的舌头割了,看他们还会不会这么聒噪。
看着德昌帝默不作声,但脸色越来越阴沉的样子,下面的众朝臣就知道他们的这位陛下恐怕这次不会轻易放弃了。
“陛下圣明!陛下此举明明就是为了天下福祉。我朝进来各处总是频发灾祸,想来这也是上天在警示我们,若是能在我大庚各处兴建寺庙,供奉神佛,想来也是对我大庚大有裨益。”
“曾侍郎这话说得轻巧,各处兴建寺庙,那这银两从何处而来?”
原本吵吵嚷嚷的朝堂,在听到银两二字时终于安静了下来。
德昌帝这才反应过来,从昨天□□大师说完这个提议之后,他一直想的都是要不要采纳这个谏言,完全没有想到银钱的问题,直到刚刚,有人提起德昌帝才想起来,建造庙宇肯定是需要不少银钱的,更何况是如此之多的庙宇。
德昌帝稍稍坐正了一些,看向了户部尚书。
“爱卿,如今户部还能支出多少银两来?”
户部尚书一脸的忧色:“陛下,近来灾祸频发,一方面国库支出不少的银子用于救助灾民,另一方面,按照惯例,遭遇灾荒的地方可以减免三年的赋税,所以入项也少了很多,若是陛下要支出用于建庙宇的话,国库可以支出三百万两白银。”
三百万两?这恐怕连京畿之地都建不了几所,更遑论在全大庚建庙了。
“三百万两?怎么朕的国库已经空虚到如此地步了吗?”
德昌帝愤怒地一拍龙椅,就让户部尚书直接跪地磕头,嘴里翻来覆去还是刚刚应答的几句话。
德昌帝扶额思索了一番:“既然国库空虚的话,那么就让那些灾地恢复纳贡,还有那些富庶的地方,今年的赋税增加一倍。”
“陛下!”
“陛下!”
德昌帝此令一出,就连方才赞同修建庙宇的人都大惊失色起来。
“赋税不能再增加了,再增加百姓就要承受不住了。而且很多灾地已经颗粒无收了,百姓们连今年要怎么过都不知道,更别说纳贡了,还望陛下三思啊!”
德昌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赋税不过增加一年而已,怎么就能承受不住?至于那些灾地,若是实在没有能力纳贡的人家,就来修建庙宇好了。”
德昌帝嘴角微微一撇:“能为朕修建庙宇,这是积了多大的福分。”
然而群臣还想再劝他三思,德昌帝索性站了起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朕有些累了,退朝吧。”
德昌帝一甩衣角,施施然走出了大殿,丝毫不管身后重臣的群情激奋。
因着德昌帝执意要修建庙宇,所以这增加赋税的政令只能推行下去。苦不堪言的百姓间渐渐地开始思念起先帝在世的时候,更有甚者,有先帝幼子还未死,若当年登基的是他,恐怕这时局又是另一番光景的流言传出。
市井间的流言很快传进了德昌帝的耳中。在初听到这流言的时候,德昌帝气得摔了一桌子的茶碗。
“这帮无知草民都懂什么,朕这是在为大庚的福祉着想,若是大庚的福气上来了,哪里还有这些灾祸,这帮见钱眼开的短视之人,什么都不懂!”
王公公赶紧让宫人把碎了的茶盏都打扫干净,然后重新上了一盏热茶。
“陛下高瞻远瞩,必定是想常人所不能想到的事情,只是这天下之人却不能理解陛下的深意实在是罪该万死。”
德昌帝坐了一会儿之后,气才稍微消了一点:“罢了,朕是天子,自然不能跟这些人计较,你去户部,叮嘱他们尽快把税银都收上来,朕要尽快开始建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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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书苒最近上街总能看到有官兵在各处巡视。谢书苒在书肆中选了几本时兴的话本小说,结账的时候,掌柜的看了一眼,报了价格:“五两银子。”
谢书苒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银朱则直接忍不住说出了口:“掌柜的,你是不是搞错了,这话本小说我们经常来买,以前都是十几文一本,再贵的也不过就是几十文,这我们才拿了五本,怎么就得要五两银子,难不成你这话本还要一两银子一本不成?”
掌柜的听到银朱气哼哼的问话,叹了一口气:“姑娘,我知道你们是常客,若是以往的确是你说的那些个价格。可是自从当今陛下下令要增加赋税,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便遭了殃,这税银实在是增加了太多,若是小店还同从前一样的价格,那撑不了几天,就要关门大吉了。”
书肆门口传来了喊叫声,谢书苒循着声音望向了书肆外面,看到了外面一位摆摊的摊主坐在地上拉着官兵的衣角:“大人啊,您行行好吧,我们不是不想交,我们是真的没钱了。”
那被拉住衣角的官兵,用力一扯衣服,就将衣角直接扯出,带得那摊主直接向前一扑。
“少废话,没有银子,就拿东西抵债。”
说着就指挥着身边的几个人,把摊上的东西,还有摊主运货的独轮木车直接抢购一空。
书肆老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如今这官府说是在收税,像我们这样的店家支付这些高额的税银尚且吃力,更别提那些摊主了。如今街上已有很多人都这样被抢走了东西,再这样下去,这京城恐怕就要变天了啊。”
掌柜的的一声叹息,拉回了谢书苒的思绪,谢书苒看着旁边的银朱:“银朱,给掌柜的五两银子。”
银朱大吃一惊:“小姐,这么贵了,我们还要买吗?”
谢书苒点点头,银朱不得不掏出荷包付了钱,掌柜的拿到钱,一下子笑了起来,嘴里连连说着好话,亲自送了谢书苒出门。
走出书肆,谢书苒对银朱说:“书肆也不容易,若是稻米、白面之类的东西涨了价,可大多数人为了吃饭还是会买,但若是书肆不是,若是他们涨价,那很多人就会不买了。如今我们尚有余力,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银朱嘟着嘴:“小姐心善,可是怎么不多替自己考虑考虑?”
谢书苒脚步一顿:“贺府也减我们的银钱了?”
“虽然还没开始减,但昨日管家派人来传话,说是陛下下令各官家都要拿钱去修庙,贺家出了不少钱,夫人说没办法只能减一减平日里的用度了。”
看来这次增收赋税还是波及到了各个阶层啊。
谢书苒又买了一些糕点,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受了影响,十味斋最近也不推出新的糕点了,而且买的人少了很多,谢书苒几乎没有排队,直接就买到了。
回到贺府之后,谢书苒放下书,就提着糕点去了贺扶晏的房中找他。
如今贺扶晏房中服侍的人看到谢书苒已经不再拦她,而是直接放了她进去。谢书苒拿着糕点走进屋中,将糕点放在了桌子上,绕到屋后去找人,屋中又不见人影,可是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小厮也没说他不在,谢书苒犹豫着往净房的方向走,果然听到了水声。
“这人怎么总是在大白天的洗澡?”谢书苒嘀咕着,实在是不理解,难不成贺扶晏有洁癖,一天要洗好几次澡吗?可在乡间住着的时候,也没见他有这么多讲究啊。
谢书苒没在意直接走了进去,越往里面走药味越重,谢书苒皱了皱眉头,心下有些不解,难道贺扶晏又生病了么,不然怎么会到需要药浴的地步?
谢书苒走近了才注意到,浴桶中的水泛着幽幽的蓝光,而且贺扶晏背对着谢书苒坐在浴桶中,露出的肩膀上扎着针。
“你怎么了?”
贺扶晏正在闭着眼睛在桶中泡着,在针灸和药的作用下,体内的毒一点一点地渗透出来。热气氤氲,可因为祛毒的缘故,贺扶晏还是冷得微微发抖,他努力调息,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平稳,好让这毒能顺利地被逼出,蓦然听到声音,贺扶晏心中一惊,睁开眼睛的同时也悄悄地握紧了桶壁之上嵌入的匕首。
贺扶晏回过头,看到是谢书苒,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
“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去逛市集,买了一些糕点,带给你尝尝。”谢书苒看着那桶中漆黑的药汁表面浮着一层幽兰,不禁有些担心:“你又生病了吗?是不是很难受?”
“无碍。”贺扶晏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自行把肩膀上的针取了下来,披上了衣服,想了想大概是觉得无碍这话太假,又解释了一句:“排毒罢了。”
都中毒了还无碍?
谢书苒瞪大了眼睛:“你何时中的毒?”
贺扶晏敷衍道:“小时候得的怪病罢了。”似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贺扶晏生硬地转了话题:“以后这些糕点你自己吃就好,不用特意拿给我。”
谢书苒感觉到了贺扶晏不愿意再谈及自己身上的病症,想来他生病良久,这大概也是不愿意与外人道与的吧,顺着贺扶晏的话,谢书苒同他讲了今日在街上的见闻,说到最后感慨道:“早知道京城如此不太平,当初我们还不如不回京,一直待在那小山村中,倒是更自在。”
贺扶晏摇摇头:“陛下下令增加赋税,可不只是京城增加,而是全大庚。如今你我身在官宦之家,只要把银子交上去,不会有人对我们怎么样,可若生在民间,交不出这大笔的银钱便要被抓去做徭役。”
谢书苒知道贺扶晏说得有道理:“你说得这些,我都知道,其实我就是觉得烦躁,想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待着罢了。”
贺扶晏沉默了几许,第一次拒绝了她:“如今京中这样,我没办法安心走开。”
谢书苒笑了:“好啦,我就是感叹一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父亲最近也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还要帮他,我就是说说而已。”
说着谢书苒站起了身:“你要不再泡一会儿吧,糕点我放在桌子上了,你泡完了可以吃一些。”
看着谢书苒要走,贺扶晏叫住了她:“书苒!”
谢书苒看着他,等着他后面的话。
贺扶晏把话在唇间反复咀嚼了好几遍,还是开了口:“若有一日朝局倾覆,新帝上位,你该当如何?”
“那要看新帝是一位怎样的君主了。”谢书苒向前走了一步,“若是一位明君,能解救天下百姓于水火,那我自然会拥戴,可若他不是的话,那么我会谢家一起抵抗到底。”
谢书苒的眼睛亮亮的,里面闪烁的都是坚定的目光,贺扶晏突然觉得她的眼底的光似乎凝成了剑般,直刺得他睁不开眼。
贺扶晏别过头,不去看她,只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