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渡甜[先婚后爱]》秋觉晓

26、火烧云

　　临下班，不知谁惊呼了一声，当众人抬头望向窗外时，彩霞漫天，深深浅浅的霞光如同一场盛大的烟花。

　　隔着玻璃幕墙，云端的霞光缓缓流淌，如果不是办公室里的极端氛围，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个傍晚。

　　从会议室出来，靳弈跟周群去商议大事了，人力资源部把李老师叫去谈话了，只有蔡知侬一个人回到办公室。但办公室从来没有秘密，在回来之前，会议室的情况早已在大大小小的群里爆炸式传播。

　　李老师在领导眼里是老黄牛，在同事眼里是老好人，只在下属面前敢当老逼登。所以除了陈露和路长安拍手称快外，在舆论上李老师是占了上风的。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只有和陈露、路长安、乔恺的小群一直在弹消息。蔡知侬在敲辞职报告，浑然未觉。原本就是她生出的这场风波，但此刻她平静地像局外人一样。

　　路过长安：【晚上要不要聚餐？】人生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gif

　　Q：【我随意，今晚不加班】暗中观察.jpg

　　lulu：【估计蔡蔡没有时间诶】坏笑.jpg

　　路过长安：【为何】

　　lulu：【有人要踩着七彩祥云来接她啦】

　　小天蔡：【去哪里吃，你们定】

　　蔡知侬的辞职报告写完，看到群里的消息，顺手回复，伸了个懒腰。窗外的霞光正在极其缓慢的流淌，俨然演变成火烧云，烧得人心脏扑通扑通跳，她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顺手发了微博：想在云里面打滚。

　　很快蔺宽柔回复：原来你是孙悟空：）

　　蔡知侬：孽畜，你不觉得这个氛围很适合谈恋爱吗？

　　蔺宽柔：你很色情欸，什么恋爱需要打着滚谈？

　　蔡知侬：……

　　两个人的聊天从微博转战到微信。和死对头聊天总是憋着一口气，把工作的丧气都压制住了。两个人从方青悠聊到签网红，又从南城聊到纽约。蔺宽柔在做SPA，闲来无事，抓住蔡知侬就说个不停。

　　与此同时，办公室四人群里对去哪里吃、吃什么展开了激烈的探讨，消息一条一条地弹出来，全然把靳弈的消息埋了。

　　蔡知侬左右开工，聊得热火朝天。低着头玩手机，肩颈有些酸胀，索性在电脑上聊起来，两只手上下翻飞。

　　没一会儿，李老师黑着脸回来。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低着头玩手机，他坐在工位上，把键盘敲得啪啪响，发泄一般。还有十来分钟下班，大家都装聋作哑，蔡知侬戴上了耳机。

　　冷不丁，蔺宽柔丢来一张照片。

　　办公室空气开始变得粘稠，稠得像风雨欲来前密布的乌云。

　　蔡知侬点开照片，白岫站在江城的地标建筑前，仍旧是淡淡的书卷气，但眉眼之间却又有些不同，更硬朗了。这张照片很大，在电脑桌面铺开，就像白岫本人站在对面一样。

　　【同学群里发的，来江城了也不联系我，气死我了！！】蔺宽柔说。

　　【该，谁叫你总是要把睡人家挂嘴上】

　　少女时期，蔡知侬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张白岫的拍立得，是青年节活动偷偷拍的侧影，白衬衣，侧着头，露出好看的鼻梁，有一种未来可期的锋芒。那时，只要翻出这张照片，甚至想起，少女蔡知侬就会控制不住脸红心跳。

　　可是这张明明也是他，甚至比少年时期更加俊朗，蔡知侬却心如止水，毫无旖旎。

　　岁月神偷，一点也不假。

　　还没来得及关掉，“啪”得一声，短暂的安静被打破，李老师把鼠标摔在桌上，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蔡知侬旁边。路长安担心他发疯，也在同一时间靠向蔡知侬。

　　蔡知侬摘掉耳机，关掉电脑屏幕，平静起身。

　　李老师说：“面试你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我点头，你连进都进不来。”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原本偏黑的皮肤煞白，眼睛不再唯唯诺诺，而是泛着凶狠的精光。就像是被逼急的食草类动物，准备跟猎人决一死战。

　　蔡知侬说：“面试过我只因为你年纪比我大，并不是因为你的业务能力有多出色，没什么可骄傲的。”

　　李老师的脖子上有青筋，他的肩膀开始颤抖。

　　刚刚被人力叫去谈话，人力负责员工关系的经理给他两个选择，要么自己提离职，要么调去下属工厂。毕竟是老员工，不想把离职搞得太难看。

　　靳弈给杨劭骅只交代了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杨劭骅对《经济周刊》要掂量，处理下属对他毫无损失，所以很快就嘱咐人力资源部跟进。

　　人力给的两个方案都很敷衍，下属工厂降职降薪，重新找工作一切从头开始。李老师有错在先，也不敢走仲裁，否在下家企业被调，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的企业很忌讳。

　　李老师把拳头砸向桌子，也不知使了多大劲，电脑屏幕都跟着晃了晃，路长安赶忙拉住他的胳膊往后拽。

　　李老师挣开，再次走到蔡知侬面前，抬腿就是一脚，挡在中间的转椅“哐当”一声被踹飞。

　　带滚轮的椅子在惯性作用下急速滑向蔡知侬，金属轮子狠狠碾过她裸露的脚趾。

　　她今天穿的是双方跟珍珠凉鞋，脚面缠绕的几串珍珠此刻成了累赘，细小的珠子在轮子碾压下硌进皮肉，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白了脸。

　　蔡知侬倒抽一口冷气，却硬是咬住下唇没喊出声。

　　她猛地抬头，眼底燃起两簇怒火，抄起办公桌上的马克杯就朝李老师脸上泼去。滚烫的咖啡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褐色的液体溅了对方满脸。

　　“偷方案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威风？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太太，问问她知不知道自家丈夫是个职场惯偷？”蔡知侬声音声音清亮如碎冰，每个字都带着锋芒。
　　下班时间，办公室门外已经有人围观，她视若无睹抬高下巴继续道，“快发朋友圈啊！让领导看看你为工作受的苦，或许心一软你也不用发配边疆了！”

　　李老师狼狈地抹着脸上的咖啡渍，正要发作，却在对上蔡知侬视线的瞬间僵住了。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冷得像淬了冰，明明比他还矮半个头，浑身的气势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路长安地上纸巾，李老师没接。他的手颓然地垂着，宛如提线木偶的那根线被人扯断了。

　　“我第一次出省，是去上大学，第一次坐飞机，是上班以后去出差。上班十几年，我没出过国、没穿过名牌，到现在还在租房子住，老婆一瓶雪花膏几天才舍得抹一次，孩子想吃顿牛排我还要算了又算。凭什么？”
　　李老师边哭边笑，泪水混着咖啡也浑然不觉，“凭什么你们什么苦都不用吃，一个包顶我早出晚归一个月的工资，凭什么我喝到胃穿孔躺在路边没人过问，你受这么点小委屈就有人兴师动众？我不是人吗？我的小孩不是人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荃的男朋友老张张述寒就是所谓的小镇做题家，一路从西北农村闯来南城，蔡知侬刚开始看不上，劝分。但冯荃特别崇拜他，说他身上有种很特别的魄力和魅力。其实说白了，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往上走的野心。

　　他们要在南城扎根，就要比土著付出得更多更多，扎得更深更深，才能经得起风风雨雨。

　　但李老师，很鸡贼地，把根扎在别人地里了。

　　“下班了，都不走吗？”靳弈声音清朗，走进办公室，他给蔡知侬发信息一起吃晚饭，没有回应，亲自来找人了，却在门外听到李老师的哭诉。
　　“周群也是农村出来的，现在年薪五百万。能力跟不上野心不是别人的错。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思考去哪能赚到钱，别再让他们跟着你在南城吃无谓的苦了。”吃不到头的。

　　靳弈难得仁慈，没有把话说完。

　　他的目光明亮锋利，是上位者浑然天成的矜贵。眼风扫过众人，带着道不明的森然寒气，却在落在蔡知侬身上时温暖柔和下来。

　　窗外彩霞，映着她的乌发长睫，梦境一样。

　　陈露看到某人终于踩着七彩祥云来了，一脸吃到瓜的兴奋。

　　激动之余，她甚至生出了高处不胜寒的悲凉，怎么大家都这么笨，这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如此大瓜也只能自己吃到撑，还不能拿出来分给别人，不仅毫无互动感，还有一种暴殄天物的愧疚感。

　　陈露正色道：“靳总好，我们都准备下班呢。”说着给路长安和乔恺使眼色，“下班了，还不走啊，赶不上三号线了！”

　　路长安还没换过频道，指了指手机道，“露露，不是说要聚餐？我把位子都定好了。”

　　陈露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就知道吃！”

　　路长安委屈巴巴，是谁刚才嚷嚷着要吃泰国菜，是谁说不定位要等一个小时。

　　蔡知侬假模假样背好包：“靳总怎么来了，我们准备下班呢。”

　　虽然蔡知侬极力掩饰，但走起路来不太利索，靳弈还是发现了。

　　“你脚怎么了？”

　　“刚才崴了下，没事的。”蔡知侬道。她有点担心，生怕靳弈哪根筋搭错，像电视剧里男主那样把她打横抱起来。

　　李老师静静坐在工位上，像一尊石像，但石像头上脸上都是咖啡，狼狈得不成样子。靳弈猜出了七八分，不动声色。

　　“靳总，我们下班了，要锁门了。”蔡知侬说，“您要是单独找李老师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哈。”说着推搡不明所以的路长安。

　　“要找你单独谈话。”靳弈气定神闲。

　　“明天可以吗？靳总。”蔡知侬背对着众人，朝靳弈眨眼睛，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光亮盈润，骄纵却又无辜，小声说，“我们说好要去聚餐呢。”

　　“聚餐？”靳弈来了兴致，“上次演讲比赛，我特意准备了彩蛋，公共关系部作为策划部门，不如今晚邀请我一起。”

　　明明自己想去，还要让别人邀请。但这个理由蔡知侬无法反驳，只能雨露均沾，公事公办道：“那也应该在部门人齐后，叫上秦总和杨总。”

　　“可以，如果他们也准备彩蛋的话。”

　　“……”

　　无言以对，只能认命，其他三人也因突然加入的靳弈无语凝噎。饶是迟钝如路长安，也看出了靳总多少有点无理取闹。

　　蔡知侬想起电脑还没关，有刚才写了一半的采访大纲，一定要存好再发一份给自己才安心，折返工位道：“那靳总，你和他们先去地库，我把文件存好就下来。”

　　说着打开电脑，白岫的脸就这么华丽丽地再次出现。

　　跟屏保似的。

　　蔡知侬眼疾手快点退出，大概电脑长时间无人操作，又或者打开的文档太多，照片纹丝不动，白岫依然微笑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要存好的文件？”靳弈已经站在身后，斜睨着屏幕，冷冰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