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渡甜[先婚后爱]》秋觉晓

28、晚点车

　　“应该是来视察工作的吧，怕把衣服弄脏了，才穿的工服。”蔡知侬吃着饭，低头说，生怕一抬头就暴露了情绪。

　　其实她更怀疑靳弈是抽了疯，跑来cosplay的。

　　段师傅似乎很满意她吃惊的表情，眉飞色舞道：“十年前啦，那时候靳总才刚满十八岁。放暑假到我这儿来实习，证件也不是他自己的，人力安排下来，我们只当是个普通大学生。但小蔡不是我说，即便是个普通大学生，也吃不了这个苦。你刚才也看到了，夏天啊，熔炼车间里多热啊，十年前环境比现在差远了，一天下来工服都湿透透的，下了工洗澡还是公共淋浴得排队。我以为这个小伙子坚持不了三天，结果他坚持了两个月！”

　　蔡知侬有点懵，若不是有照片为证，她宁可相信世界上真有奥特曼。

　　段师傅接着说：“我也是五六年前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靳总的！要不是回家翻出这张照片，我都怀疑自己做了个梦。后来，靳总来锌业，还专门请我吃饭，说那时候是想了解集团的工业板块，还没有工业这块布，金融地产也绣不出花儿来。”

　　蔡知侬咽了口饭，这才又问出一个问题：“靳总那时候……脾气怎么样啊？富二代，不好相处吧。”

　　“那时候就是个挺倔的小伙子，长得又高又俊，电影明星似的，好多姑娘都喜欢。他谁也不理，就天天守在车间里，研究生产工艺、机械设备。真没想到啊，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这么能吃苦。”段师傅感叹道。

　　蔡知侬仿佛听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靳总……能吃苦？？”

　　段师傅点头：“那时候确实能，听说这几年也变了，挺可惜的，我一直以为他会大手笔改造锌业呢。”

　　一只不锈钢碗“咚”地放在桌上，蔡知侬和段师傅一起抬头，肩上搭着白毛巾的张师傅笑道：“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往外倒，讨论皇亲国戚，不怕杀头啊！”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师傅扬起一条眉毛道：“怕啥，小蔡跟靳总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我就这么一说，她也就这么一听，就是想告状，连人都找不到。是吧小蔡？”

　　蔡知侬艰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埋头扒饭。

　　段师傅跟张师傅侃大山，突然拍脑袋说：“我怎么忘了，小蔡你要不要买几个灶上的麻辣饼带回去，这会儿没人排队快去，老师傅现做的，可好吃了。”蔡知侬正准备拒绝，段师傅又说：“靳总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都喜欢吃咱灶上的饼子，在这实习那一阵每天晚上都要吃两个，吃不到还生闷气呢，那时候真是孩子脾气。”

　　段师傅太热情，不买好像有点不尊重人家。蔡知侬买了五个麻辣饼，盘算着如果靳弈不吃，明天就转手当作特产送给路长安和陈露。

　　下午三点多，蔡知侬在张师傅的办公室看他的工作笔记，也不知看了多久，窗外的晴空变成了层层乌云。

　　蔡知侬：“啊啊啊，不会下雨吧，我晚上要赶回南城的。”

　　张师傅安慰道：“不会，山里就这样，云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云就散了，你把心放肚子里。”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砸在窗子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蔡知侬：“……”

　　半个小时后，天空成了暗黑色，浓云翻滚着，仿佛就要压下来一般。

　　雨越下越大，十米开外已经看不清楚。本来打算坐五点发车的员工班车，但雨下大就停发，员工在宿舍里凑合一晚，也总比雨天走山路安全。

　　张师傅有些不好意思，蔡知侬是城里姑娘，看着就娇气，若是赶不回去也不能怠慢人家。“小蔡，我们员工宿舍去年刚装修过，就是前面那个小绿楼。靳总实习时候，住宿条件可比现在差远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实在回不去了就凑合一晚。”

　　能怎么办呢，蔡知侬拖着生无可恋的步伐，撑着雨伞跟着张师傅去了小绿楼。

　　楼外刷了一层新漆，楼里却原形必露，老式的水泥台阶和木扶手，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凉风从隔层的天窗吹进来，像阵阵阴风，带着发霉的潮气，隐约还有漏水的滴答声。

　　这氛围感绝了，不由想起看过的无限流小说副本。生怕一个不留神，钻出个蜘蛛人面怪。

　　蔡知侬：“张师傅，这破……小绿楼住着人啊？”怎么感觉不到一丝阳气呢。

　　“这单人单间，有独立卫生间，条件比职工宿舍好。你一会看了就知道，都是领导住，一般员工可住不到这里。”

　　云谷锌业是上世纪80年代建起的国营厂，03年的时候应经营不善被宜信安创集团收购。虽然厂区实施大规模技改，办公楼也是新建的，但这小绿楼一直没拆，内部翻修后正好解决人员的住宿问题。

　　到了二楼，张师傅把钥匙旋入一扇绛红色的木门。明明钥匙转动了，门却打不开，张师傅用肩膀撞了下，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他打开灯，朝门外招手：“小蔡，进来看看。”

　　蔡知侬视死如归，向门里移动了两步。

　　正好一只花蜘蛛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蛛丝牵着，精准落在蔡知侬眼前，红黑相间，八只脚又细又长，缩在一起，甚至还能看见两颗圆鼓鼓的眼睛。

　　蔡知侬愣了一秒，紧接着抱头冲出门，发出巨大的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精确阐释了什么是魂在前面跑，人在后面追。

　　张师傅顺手把蜘蛛捏住，大步走到窗边扔了出去，循循善诱道：“小蔡，山里蜘蛛常见，不咬人。你看这空气多好，后面就是树林，进来呀，看看你就喜欢了。有蜘蛛，不正说明生态好对不对。”

　　蔡知侬：“……我不住，你死了这条心吧。”

　　于是又跟着张师傅回办公楼。

　　一直在办公楼等到六点，雨还没有停的意思。山里天黑的早，再加上下雨，已经蒙蒙黑了。

　　这情况要是跟蔺宽柔说，她下着刀子也会来，但是她那个开车水平，实在无法驾驭如此极端的天气。蔡知侬甚至想叫老蔡的司机来接，但这样的话就暴露了她在靳家当苦工的事，更何况，半个月的牛马生涯让她更加尊重劳动人民。

　　还好，八点半有一趟过路绿皮车，蔡知侬买了一张软卧。

　　雨稍稍小了一点，时间还早，她叫了一辆专车去火车站。送行时，张师傅怕不安全，非要跟她一起去，蔡知侬再三推脱，张师傅只好作罢，但把车牌号记录下来。

　　茂苍县的火车小得出奇，还没有VIP区域，她进站后戴上口罩，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张妈：【品牌送来了秋季新品，都放在衣帽间，刚刚靳总到衣帽间发脾气了，让我都收起来，我都放在侧面的黑色柜子里了，你记得回来试。】

　　小天蔡：【他发神经，你别理他】

　　转头给靳弈发信息：【你有气冲我来，跟张妈和衣服发什么脾气！】
　　顺手发送定位：【本小姐在山沟沟里渡劫，有种等我回来算账】

　　她最讨厌冷战，有什么话当场说出来，就像和蔺宽柔一样，吵吵闹闹甚至掐架，才够酣畅。

　　狗男人发来一张车次截图：【八点四十那趟？】

　　小天蔡：【废话，还有其他选择吗？！】

　　因为大雨，候车室的LED大屏上，几乎所有的车次都显示晚点了。蔡知侬心怀侥幸，默默祈祷，结果好不容易挨到八点，候车室广播通知她那趟晚点57分钟。

　　57分钟！！！

　　随着候车的人越来越多，蔡知侬觉得呼吸困难，她还从来没有在如此密度的空间里待过。

　　本来已经到了极限，一个中年女人领着孩子挤到她旁边坐着，手里还拿着油腻的面包吃。本来就酸臭浑浊的空气，又夹杂着油腥味儿，蔡知侬一阵反胃，抓着包就往门外逃。

　　外面的雨小了些，但天已经彻底黑了。

　　这火车站太小，进站口和出站口是挨着的两扇门，门外就是街道。进站的人还在排队，候车室里却早已人满为患。

　　一看蔡知侬出来，门外的黑车司机、黑旅馆的大妈连忙热情招呼，姑娘来姑娘去，简直像是要在黑天化日下诱拐民女，吓得蔡知侬逃到墙角不再移动。

　　这地方恰好是个拐角，房檐能遮雨，后面的窗户刚好能看到滚动的LED大屏，保安叔叔就站在四五米远的地方。

　　即便这样，蔡知侬心里也不敢放松警惕，又站了二十分钟，她腰酸脚疼，索性便蹲了下来。

　　这他妈都什么破事啊！

　　蔡知侬心里骂骂咧咧，反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她，她最后一丝念想就是回家以后要好好泡个玫瑰牛奶浴，把这一身腌入味儿的酸臭泡掉！

　　蹲得久了，两腿发麻，她试图站起来，大腿酸胀得给不上力。

　　咕噜——面前滚来一枚硬币，硬币耍杂技般滚了个圈儿，正好在她面前停下。

　　一元钱。

　　干干净净的硬币，泛着冷光，孤零零地躺在湿滑的水泥地上。

　　这是？？
　　把她当成要饭的了！

　　这年头，一块钱能干嘛，一百块掉地上她都懒得捡一下！！虎落平阳被犬欺，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她，蔡氏千金、蔡大小姐、宜信安创老板的儿媳妇儿，居然会被人当成要饭的，简直是羞辱，堪称奇耻大辱！！！

　　她嫌弃地把硬币用两指夹起来，朝前面一扔道：“长没长眼睛啊！神经病吧！”

　　对面传来一声低低的轻哂。

　　这声音？
　　这贱兮兮的调调？？

　　不要啊——

　　她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靳弈了。这倒霉样，估计能被他嘲笑一年！

　　蔡知侬抬头，目光扫过长腿、腰、肩膀，每向上一分，心就冷一度，直到看到靳弈那张戏虐的嘴脸，心彻底死了。

　　靳弈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周围阴沉潮湿，但他身上却没有沾染半分，更衬得清贵俊逸。

　　明明周围都那么污浊，但他的眼睛却亮的出奇。

　　“你怎么来了？”这么大的雨，难道开车一路从南城飙来？

　　还没来得及感动，就看见靳弈勾起唇角，两只漆黑的眼珠盯着她，居高临下道：“算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