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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雪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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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还在下。
被南阿尔卑斯山包围的小镇银装素裹,山岭大片覆着白雪,安静悠远。
靳弈的手悬在半空。
他的眉头厌烦地皱起,有一种雅兴被扰乱的愠怒。
他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依然面朝雪地,然而分享雪景的兴致也散了大半。冰冷手指微微卷缩,在屏幕上飞快敲字:【谁告诉你我不想参加了?】
方青悠见靳弈分外冷淡,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一下,紧紧地咬着下唇。
她觉得冷,却分不清那冷来自温度还是落差。
这次来新西兰玩,虽然是宋野喊她,但一路上靳弈却挑她身边的位置坐,无论是在私人飞机还是在商务车上,始终不远也不近。
这个圈子的潜规则她懂,所以也拒绝了同行其他人的示好。
她之前认识靳弈的,三月份云谷金属有活动,宋野牵线找她主持,费用给得很大方,活动时靳弈也在现场,她还没见过长相如此优越的男人,又是宜信安创的少东家,当下就动了心。
那时靳弈无名指上还带着戒指,但这次,戒指不在了。
不论是真的离婚,还是怕她介意把戒指摘掉,都给她增添了几分胜算。
结不结婚,对靳弈这种人来说没意义。
她不介意。
方青悠向来在男女问题上很是自负,整个南城,比她漂亮的不少,但既比她漂亮、又比她有学识、还比她有知名度的却不多。
最重要是,她很年轻,不过25岁。
所以一路上也不急,只等着猎物靠近,再收网。
但今天晚上,大家疯得那么凶,其他男人都拥着女伴打得火热,唯独靳弈清醒着。虽然开始时坐她旁边,但等到其他人都醉了,他却独自坐到沙发上,再没看她一眼。
“靳弈。”
方青悠再次开口,她穿着红裙,外搭一件黑色皮草,又黑又长的头发落在身后,像一直落了单的黑天鹅,“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可以直说。”
靳弈回身的同时,他的手机又震了下。
小天蔡:【新西兰很无聊吗,你哪里那么多废话。一句话,到底讲不讲话!】抓狂.jpg.
“抱歉,有个消息要回。”
靳弈垂着眼皮,勾起唇角,继续低头打字:【不讲。】
敲完字才抬眼看方青悠,目光里毫不掩饰打量,却又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方主播玩得尽兴就好,你是宋野的客人。”
他的目光很深,不,或许是因为雪太明亮,才显得他的目光幽深。他的身形修长,眉宇间带着寒气,比雪更冷几分,似沉寂的雪山。
“靳总似乎今晚没有尽兴,”方青悠走进了一步,换上了娇嗔的语调,“我……乐意奉陪。”
靳弈见过的女人多了,当然知道她的意思。一路上他靠近方青悠,不过是刻意为之。有的人希望他声色犬马,那他就配合演出罢了。就像对宋野说的,太露骨那人反而不信,若即若离才能吊人胃口。
四周很静,只有雪落的声音。
靳弈双手插兜,背后是缓缓飘落的鹅毛大雪,“方小姐,可能哪里误会了。”
他面容疏离,眼神清明却带着寒气:“我已婚,妻子是大家千金,娇气得很,受不得委屈。要是知道我单独跟别的女人说话,更是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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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知侬扔了电话,继续埋头做方案。
下班前,她把方案的雏形搭好了,略过了资金预算和现场人员名单,初步确定了初赛、复赛、决赛的时间,并明确了选拔要求和评分细则。
长吁一口气,蔡知侬把方案发给了乔恺,乔凯又提出了一些建议,都挺实用,蔡知侬把这些也补充完善到方案里。
乔:【不知道主题色选什么,我把几个颜色都买了。】
乔恺发来图片,是号码贴纸,可以直接贴在选手的衣服上,红色蓝色的底色都买了。这个细节她还真想不到,蔡知侬再次感慨遇到了大好人。
乔:【一起吃个加班餐?】
小天蔡:【想吃什么我请客。】
茂荣广场周围有很多好吃的,乔恺显然很熟悉这里,选了海鲜粥,店里装修很独特,海鲜粥味道还行,不难喝。
乔恺二十七岁,文学硕士,人很健谈,和路长安这种毛头小伙子相比又更见多识广,对很多事情都有独到的看法,丝毫不会冷场。甚至有的瞬间,蔡知侬觉得乔恺和白岫有点像,都带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蔡知侬:“你们搞对外关系的,长相有门槛吧。”
乔恺:“最起码模样要周正吧,浓眉双眼皮高鼻梁,一身正气就对了。”
蔡知侬:“平平无奇的选美罢了。”
讲真,乔恺长得完全就是陈佩斯小品里穿着叛徒衣服也像卧底的家伙。
说到工作上的事,乔恺说:“职场就是这样,你现在遇到领导甩锅还会气,再磨上几个月性子连生气都不会了。”
蔡知侬:“那会怎么样?人活一口气,上个破班,要是连脾气都没了,不如去讨饭。”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乔恺补充说,“你是前者。”
“我选前者。”两个人同时出口,又同时说完,沉默一秒同时开口大笑。
南城的天气比靳弈还善变,六月天,却开始下连阴雨,连温度降了些。狗男人这一走,连个信息都没有,蔡知侬一个人住在700多平的大平层里,每晚普拉提私教上门,渐渐适应了这种充实的节奏。
这天早上全市堵车,地铁突然漏水维修,也大规模延迟。
整个办公室八个人,只有蔡知侬按时上班,她以为错过了放假通知,结果上班时间过了在部门群里才看到大家的吐槽。
半个小时以后,大家才陆续到达。
看到蔡知侬惬意地喝着黑咖啡,路长安惊呼:“蔡蔡,交通瘫痪,你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我你家住附近。”
附近是南城最繁华的商业区,也是房价最高的地段之一,差不多的房子就要千万起步,能住在附近的非富即贵。因此,路长安话音刚落,大家都看了过来。
“对啊,就是住得不远,要不我可起不来。”蔡知侬虽然不想让大家知道和靳弈的婚姻关系,在其他方面并没有存心隐瞒。
从小就是锦衣玉石的大小姐,虽然张妈和冯荃都提醒她上班要低调,但她并没有想过“住在公司附近”这种小事,此刻也是一种无声的炫富。
南城是一线城市,工作节奏特别快。公共关系部的人都很忙,很少聚得这么齐过。再加上下大雨,很多事项都推迟了,大家坐着没什么事,就很自然地聊起天来。
蔡知侬入职最晚,大家对她的个人情况也知道得最少,因此成为聊天的中心。
陈露问:“蔡蔡,你是不是住在宁远路那边?”
“对呀,宁远路土著。”蔡知侬用本地话回道。
“我外婆家也住那。”陈露开心地说,“我从小就在宁远路长大,说不定咱俩还见过。”
宁远路还有大片的老弄堂,因为城市规划以及拆建成本的原因,迟迟没有被拆除,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一条马路将宁远路分成两个世界,一边是鳞次栉比的摩天高楼,一边是破旧逼仄的老式弄堂,很多网红都跑到这直播引流。
听到这一问一答,刚刚大家看富婆的星星眼都暗淡了下去,蔡知侬浑然不觉,继续完善演讲比赛方案。
初赛和复赛要有评委团,方案里应该明确评委名单。
云谷金属虽然是宜信安创集团的子公司,但它作为集团黑色和有色金属的独立板块,这栋办公楼里仅仅是职能部门,下面还有云谷钢厂、云谷锌厂、研究院、云谷网以及遍布全国省会城市的贸易公司。要确保公平,评委团的人员也要统一。
蔡知侬也不知道谁擅长搞这些,她把方案各部分补全后,去找总裁办主任杜渐。按理说,集团大小活动,总裁办总要参与张罗,他们对公司的情况最了解,意见也更具针对性。
蔡氏集团总裁办主任人很好,蔡家大事小事都找他,什么草坪维护啦私车保险啦委托拍卖啦预约私人医生什么的,特别靠谱。
但除非正直非常的人,大部分人的靠谱都是有选择性的,或者说是功利性的。
杜渐四十出头,做贸易出身,早就是职场老油条。靳董考察点名让这姑娘一起吃饭,他以为这个姑娘有后台,但这几天跟人力一打听,不过是个社招进来的。
靳董在布置完任务后,并没有叮嘱总裁办协助,看来不过临时起意而已。能不能办好还是未知,他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杜渐喝着茶,听蔡知侬说完,才拍了拍手边的一沓资料道:“小蔡,你看我们总裁办这么忙,哪有时间去做评委?我也给你推不了人,我推荐谁不就代表我觉得谁工作不饱和对不对?”
杜渐的拒绝很委婉,一般员工听他这么一说,也就知难而退了。但谁知道这姑娘非但不走,还以一种盛气凌人的眼神看着他。
看到他发怵。
明明是个社招来的底层员工,谁给的底气!
蔡知侬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尤其在留学的时候,唐人街上什么人没有,学校社团也要和各类人马打交道。只是回国变了环境,仿佛进入了温室,唯一的风雨就是靳弈的破嘴。
这一上班,牛鬼蛇神又现形了。
如果李老师是窝囊,那这个杜渐就是看人下菜,纯坏!
她不屑地撇撇嘴道:“杜主任,董事长安排时你明明在场,现在意思是撒手不管咯?”
杜渐不耐烦看表:“小姑娘,总裁办是为总裁服务的。”
总裁呢,不过高级打工人,还要为靳家服务。
隔壁。
总裁办公室,周群正在和靳弈讨论云谷金属业务线。
周群松了松深灰色西装的领带,指尖在办公室墙面的大屏上划动,调出一张图表。“靳总,这就是黑色有色研究院调研结论。”他的声音沉稳,“稀土业务将成为云谷金属下一个增长极。”
靳弈放下手中的咖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皮都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