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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迁徙的巨蝠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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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无边的大海上,羊兽人磐石依托在在只够翻身的浮岛上,断角处覆盖着厚实的灰绿色药糊,呼吸紊乱急促。
一声细微的呻吟打破了寂静。磐石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露出独属于羊兽人的恶魔眼瞳。
羊的横瞳永远与大陆平行,无论是近处的草地还是远处的山峦都尽收眼底。
但他现在漂浮在一望无际的海洋,海水轻柔的晃动让他的眼球始终聚不上焦。
不像陆地坚实的感觉让他使不上力,双脚一蹬,差点翻身落到海里。
海水冰冷,磐石猛然惊醒,痛苦的记忆如同退潮后裸露的礁石,带着冰冷的咸涩感汹涌回卷。族人的哭喊,熄灭的火种,倾倒的树木……还有他的伴侣卷云……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安全……
他的身体猛地绷紧,坐在浮岛上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轮得到看守的雀鲷传来的消息,游上海面。
“别动。”轮游近一些,“你的角需要时间。”
磐石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手,颤抖着摸向自己断角的伤口。
那对弯曲的角对于羊兽人来说是很重要的,这是他们威武外表的一部分,就像人鱼会打理自己的鳞片和发丝一样,羊兽人也会把自己的角磨的锋锐非常,以便角逐猛兽或者向心上人展示自己的实力,并且在与竞争者角力的时候能够获胜迎娶心上人。
所以磐石现在在羊兽人眼里算个残疾羊了。
也许是兽人天生心大,这时候缓过劲了还能苦中作乐地想还好自己有对象了。
“……我叫磐石,你是谁……”他有些警惕,声音因为太久没进水有些干涩,“……这是哪?”
轮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陆地怎么区分大陆,但人鱼只将大海大致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海域。
于是回到:“悬崖下的海洋。”
“海…洋?”磐石艰难地重复,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大陆的黑暗是深浅不一的,而海洋的黑暗是深邃的,平均的。
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道:“是你…救了我?”
轮微微颔首,他还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这个羊兽人就详细说来,他的压力太大了,他需要发泄。
他们是山羊一族的,他们生活在悬崖海域往上十里左右的地界,那里爬上起伏的高山就可以看到一个绿色且深陷的盆地。这就是他们的家园。正对海洋的是他们的山神,一座宽广并且高耸的山,也是除了海洋之外唯一能从陆地上进入盆地的关隘。
自从上一次灾难迁徙到这里他们就再也没离开过。他们将最高耸的山峰奉为山神,赞美大地,歌唱蓝天。
但是灾难还是再次来了,天空裂开了一道口子,好像睁开了一只邪恶的眼睛,水从口子倾泻而下。
第一日,雨水淹没了盆地最低洼的土地,青翠的草地浸泡在雨水中;第二日,雨水还未停下,族群里豢养的牲畜已经不能下地吃草;第三日,牲畜和兽人一起躲在最高的山洞,他们做好了逃难的准备……第七日,雨水依旧在下,但是开始洪水退去了,就在族人欢欣蹈舞的时候,山洪爆发了。
原来是盆地积蓄了太多的雨水,它们不停撞击着高大的山峰,腐蚀每一寸牢固的山脚。
山塌了。
“这是一场灾难。”磐石直视着轮。
“我的族人搅在泥浆里,牲畜以及石锅都卷进洪流,每个人都在挣扎。我的手本来是和我的伴侣紧紧握在一起的。但是扑面而来一颗粗大树木,它撞了上来。”
“我曾经角逐野兽,追求伴侣的角成了我们在一起的阻碍。”
“送我回去。”他直视着轮,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求您。送我回陆地。无论…无论剩下什么。” 他挣扎着,用强健的羊类后肢支撑着身体,试图跪下,巨大的蹄子在浮岛上打滑差点摔进海里。“兽人,不能死在异乡的水里。我们的归宿是陆地,我想他了。”
他的话语里带着悲哀,几乎要落下泪来,竟然一狠手将自己剩下的角掰了下来,鲜血淌了满脸。
“羊兽人的角是极好的解毒药,曾经有残暴的兽人为了羊角捕杀羊兽人。我可以以此作为报酬。”
轮被他惊住了,看着他眼中浓浓的哀求的决绝的归意,最终点了点头说:“好,我接受了。”
两天后,磐石断角的伤口已经结痂。虽然依旧有些虚弱,但已经能够自如的跳到珍珍头上。
珍珍将磐石载在头顶,轮和壑游在水下。
水流逐渐变得温暖而复杂,空气中带着陆地的气息。
水面上浮动的月光像空中飞跃的银鱼,月亮的倒影像沉在水里的玉璧。磐石不曾见过这样的美景,他熟悉的地方,广阔却有限制的天空连这出挑的树枝会将月亮框成一副画,风吹过草的沙沙声是他们最好的入眠曲。
他的心情难得开朗,他就要回家了。
就在我们绕过一片巨大的海底山脉时,眼前的景象让磐石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连轮都为之屏息。
是迁徙的巨蝠鲼,他们在飞渡海沟。
海峡深处先是闪耀着点点星光,再是一片、一群,最后从中涌出成千上万的巨蝠鲼!
深蓝的海水下,被一片移动的、无边无际的深灰色“云层”所覆盖,它们的背上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斑,无数头体型庞大如小船的深海巨蝠鲼联合在一起像是天上流动的银河。
它们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默而迅疾的姿态,朝着海面游去。
快了……快了……更快了……
最终它们飞向了广袤的天空!
它们巨大的三角形胸鳍如同遮天蔽日的羽翼,整齐而有力地扇动着。轮与壑他们被迁徙的巨蝠鲼群包裹,耳边是巨大的风声和水流声。
“这是什么动物?…它们在做什么?”磐石现在才回过神来,他不曾见过这样庞大而神奇的动物。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但我叫它巨蝠鲼,深海里最温顺的动物。年长的兽人一般不捕食它们,他们是大海的使者。”轮凝视着那沉默而庞大的迁徙队伍。
“也许他们是在迁徙,海洋的巨变可能早就开始了,海洋的变化动物永远比兽人更早发现。”
自从祖先选择成为了兽人他们就失去了对大海的一份感知。
遮天蔽日的巨蝠鲼群消失在月亮的尽头
“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轮望着远方说。
磐石横向的瞳孔在黑夜反着蓝光,沉默地握紧了拳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轮一行人绕着大陆的边缘寻找合适的着陆点,他们的食物由壑提供,这让磐石很不好意思,要是还在族群里他还可以请他们吃一头四角牛,可惜他现在飘泊在海面上。
就在第三天时,一行人绕过一片略微平缓的山丘,磐石突然听到几声厚重的号声。
他激动地差点从珍珍身上栽下去。“这个号声!这是我们族群的号声!我们用这个召集吃草的四角牛!我的族群就在附近!”
磐石无比感谢轮他们,他以为自己上岸后还需要找寻族群,都已经做好了流浪兽人的准备。
没想到,没想到啊。赞美海洋,赞美陆地,赞美我的朋友!
一行人加快速度,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狭窄的海湾,远处的山林苍翠,近处有一片平缓的金色沙滩,海浪在这里也变得相对温和。
“那里!”磐石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他指着那片狭窄的海滩,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那里可以上去!”
磐石踏上沙滩,有力的羊类后肢深深陷入沙中,在海上飘泊不定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手从自己脖颈上的兽牙项链中挑出一个乳黄色的哨子,凑到嘴边,鼓起所有力气,吹响!
“呜——嗡————”
哨声尖锐,穿透力极强,远远地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寂静密林深处回荡。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灌木林深处,茂密的枝叶猛地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冲了出来!
是一头巨大的有四个角的牛类动物,背上坐着个兽人。
轮仔细一看,也是一个羊兽人,但是更接近轮想象的模样,身形比磐石小了一圈,修长矫健。
头发卷曲而柔软,沾了些灰但依旧显的洁白,头顶两侧的羊角可爱的支棱出来,肤色更是比磐石白上许多。
嘶,他们好像不像一种羊啊。轮泡在海水里思考着。
“磐石!”
“卷云!”
两人冲上去紧紧抱在一起,好像要把对方嵌入身体。
卷云踩着磐石的膝盖抱住磐石伤痕累累的身躯,将脸深深埋进磐石厚实的、带着海腥味和血腥味的胸膛里,肩膀剧烈地抖动,发出压抑的呜咽。
“家没了,我以为你死了。”
他头顶温暖的棕色羊角眷恋地蹭着磐石的下巴,那条毛茸茸的短尾不停激动地摇晃。
磐石则用手掌一遍遍笨拙而用力地抚摸着卷云的背脊,头颅低垂,下巴抵在卷云的头顶,喉咙里发出安抚的低沉呜噜声。
嚯,小羊还有尾巴,轮有趣的看着,不过礼貌起见还是将视线转向头顶的飞鸟,海岸的鸟可真多啊,这鸟可真鸟啊。
见壑还一直盯着,就直接将他的头揽了过来,“非礼勿视懂不懂?”
壑学着卷云的姿势蹭着轮的下巴,“不懂,但是我有点羡慕。”
卷云终于抬起头,眼眸里闪着泪光。
他急切地检查着磐石的伤势,尤其看到那狰狞的断角时,倒吸一口冷气,手指颤抖着想要触碰又不敢。
“角…你的角…还有这伤…”他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心疼。
“死不了。”磐石粗声回答,用手抹去卷云脸上的泪水和沾上的灰烬,动作温柔。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浸泡在海水中的轮一行人,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是他们救了我。”
卷云顺着磐石的目光看向珍珍和人鱼们,心中充满了庆幸。
他离开磐石的怀抱,向前几步,和磐石一起对着轮他们所在的方向,将双手交叉抚在胸前,深深地弯下了腰。
这是山羊兽人特有的礼节,类似于哈达。
磐石去打猎了,为了感谢他海洋的朋友。自从踏上陆地他就感受到无限的力气。
卷云坐在海边,他很好奇轮,他是第一次看见海洋兽人。
刚好轮对卷云也很好奇,看着卷云应该是雄性,难不成陆地也遵循打架一辩雌雄的规矩吗。
从卷云口中得知,羊类兽人的性别分为三类,分别是雄性兽人、雌性收人以及亚兽人,其中只有亚兽人最接近人类的形态,只有羊角和羊尾,其他性别都有强壮的兽类后肢,另外三种性别中只有雌性兽人和亚兽人可以怀孕。
不仅如此,大陆上还有斑鬣狗兽人,族群构成是雌性Alpha和雄性Omega,一个生育方式颠倒的族群。大陆广阔,包容一切不同的繁衍方式。
轮还问过卷云他们是不是同一种羊,果然,磐石是山羊,卷云是绵羊。羊类兽人只要都是羊类就可以通婚。当然,陆地很包容,兽人也很包容,不是也可以,只是不能繁衍。
卷云问轮怎么发现的,轮表示:“发质不一样。”
海边,磐石拔下猎物最锋利的牙齿送给珍珍,这牙齿比他们手还大的多,这几天他知道珍珍有收集骨牙类的喜好,于是特意找了牙齿大的猎物。
轮替珍珍拿着兽牙,向磐石和卷云微微颔首:“保重。”
“您也是。”磐石深深地看了海边众人一眼,然后,转过身,这对伴侣骑着牛伴着珍珍的鸣叫声走进了漆黑的密林中再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