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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逃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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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的意识沉浮在一片混沌的灼热深渊里。
眼前不是黑暗的,而是翻滚着海水,流淌着岩浆的地狱景象。
形态狰狞的深海巨兽在沸腾的血色海水中哀嚎翻滚,坚硬的鳞甲在徒劳的挣扎中剥落、卷曲、融化;无数惊惶的身影在污浊的狂流中奔跑,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下一个灾难就再次袭来。
绝望的嘶吼和海水沸腾的咆哮奏响了灾难的高潮。
天崩地裂。
画面猛地拉进,他看见焱和焉也在逃命的路上,青青背上驼着辙和一众老人幼崽,往常笨拙的身影在这时爆发了惊人的速度。
比起沦陷在岩浆又或者是巨石里的人鱼,他们要幸运的多,虽然面色憔悴,满身伤痕但总是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些灾难。
“焉——!!!”
眼见着一块巨石就要砸向焉,轮猛地伸手,竟然连着身体一并穿过了焉的身体,拉出一道长长的虚影。轮来不及惊讶就惊恐的回头!
还好,焱险之又险的将焉拉过,巨石尖锐的棱角将焱的背部以及胳膊拉出一道大口子,翻着皮肉。
现实中壑将不停抖动挣扎的轮摁在珍珍身上,壑曾经见过有人鱼因为自不量力挑战了深海巨兽导致肚子漏出肠子,智者也别无办法。他就是这样,一直发烧直到身体开始溃烂流脓。
壑在族人将他送去墓园的时候偷偷看过一眼,死的很丑,皮肤青白,伤口爬满了不知名蠕虫。
他不想轮死后也是那副模样。
轮的身体沉浸在幻象里,直到他无数次想要抓住一个因为天灾逝去的族人,却又每每穿身而过,他才终于承认了这是一个幻象,一个独属于他的幻象。
他回头却又看到一个令他目瞠欲裂的场面。
陆地裂开又挤压,海水升起数丈,巨石从天而降砸向焉和焱。惶然间,轮好像错过巨石和焉对视。
“不——!!!”
“呃……”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感,意识被强行从恐怖的幻境中撕扯出来。
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半边身体,上身被寒风吹的发干。
可是刺骨寒意的无法驱散体内那股焚烧五脏六腑的热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玻璃渣,鳃部每过滤一次海水就疲倦地呼出热风。
轮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台拼命散热的电脑,风扇呼呼呼地吹,温度毫无变化,但只要风扇一停,他就能炸。
沉重的眼皮勉强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扭曲,只能看到头顶发黑发红的天空。
他的身体虚弱得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被那场高烧和噩梦抽干了。只有耳边传来闷闷的声响,好像隔了很远。
“……撑住……轮……快吃!”
是壑。他将一块鱼肉抵在轮的唇边,是最鲜嫩的鱼腹肉。由于天灾,附近的大型鱼类都跑光了,能打到这头猎物,想来壑应该游了很远。
轮张嘴,勉强吞咽咀嚼下去。可惜,很快反胃感上来,轮将刚才的鱼肉混着黄水一并吐了出来。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脆弱的喉咙,眼前阵阵发黑,滚烫的体温似乎要把脑子都烧化了。
轮不确定他是不是要死了,他只是有点难受,好像前世在病床上一样。
壑将轮强硬地半抱在怀里,企图再让轮吃下去一点食物。他刚刚锤了鱼糜,只要能吃下东西,轮就可能可以活。
珍珍蔫蔫地浮在水面上,它的巨磷虾群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小片,和雀鲷群一起在浑浊的水中艰难地跟随着。
它们一路上吃的东西不多,随便啃了点飘落的细碎海藻就没有别的了,不曾动过轮物资里的各种海藻。
此时吃着壑和轮吃剩的巨兽啃的正欢。
最后珍珍将剩下的鱼骨囫囵吞下
专供幼崽的鱼糜从喉咙不容抗拒的一路滑到胃里,让轮勉强有了一些精神。
他指挥着壑将他浸泡在水里。因为要时刻提防查看灾难的来临,轮被放置在珍珍身上,上半身无法时刻浸泡到海水,所以皮肤有些发白和蜕皮,特别是腮部,摸着都有些发硬。
壑有些难过,愧疚地摸了摸轮的腮部,“抱歉……”珍珍也哀哀地鸣叫了一声。
轮没有多余的力气说什么,只能拍拍他们的头。
腮部被浸泡到海水里后,他感觉舒服了很多,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补充了食物,壑的体力恢复了一些,但轮依旧在发烧,意识又开始模糊。他不敢停留,带着轮,继续朝着某个方向前行,但这次轮被壑时刻背在身上,偶尔才放在珍珍的背上。
关于这次逃难的路线,壑一行人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脱离了人鱼迁徙的部队,没有智者的指引他们很难找到会在灾难中移动的希瑟兰。
就在壑带着一群鱼绕过喷发的火山时,他猛地伸手从海里抓起了什么。
原来是一个脏兮兮的兽人幼崽。
壑幽绿色的眼眸眯起,“哪的小崽子。”
他将幼崽放到珍珍背上,看清之后,愣住了,这是淡水人鱼族群里的一个幼崽。壑记得他,青树,那个胆子最大的幼崽。
她的体质显然不错,泡了这么久,没过多久就能悠悠转醒。
“你们是谁?……漂亮哥哥!”
从她的口中壑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在灾难突发的当天,那座进入他们领地的最高峰火山喷发了。由于青树的族地距离过近,他们毫无幸免。但幸好天下水脉相通相连,他们一族通过四面八方的水系四散而逃。
而她因为力竭飘落到海里,幸好附近的大型海兽已经跑光了,不然她等不到壑捞她上来。
在她的言语里,那实在是恐怖的一天。天上下起了火球,爆发的烟尘笼罩了整座森林,不停有族人应为呛咳窒息而倒在原地,与之相对比因火山喷发而产生的岩浆倒显得可爱许多。
对于轮的病症,青树表示,族长阿婆可以救。她能感应到族人的位置,包括族长,这是大陆赐予她的能力。
于是壑一行人中途有了目标,朝着青树指定的方向全速前进。
他们又游了一天,在这一天中轮毫无动静,壑时长俯身倾听轮的心跳以确定他是否还活着。
青树显然更焦急,她的脑子里不停有代表族人的光点暗下去,但幸好代表族长的光点近在眼前了。
前方是一处凹月形的海湾,有几艘用树木简单扎起的筏子,有兽人在上面来来回回的行走。壑他们甫一靠近这群兽人就警惕的张望着脑袋。
“阿婆——!”
轮躺在珍珍身上,青岩解下腰间一个用布料层层包裹的小囊。
里面是几株保存完好的、形态奇特的药草。一株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绒毛,散发着清凉气息;另一株通体暗红,根茎虬结,带着一股奇异的辛辣味道;还有一断干枯的藤蔓,表面结满了细小的结晶。
青岩挑出肥厚的那株交给青树,让她捶打成糊,又从另一旁拿来一碗已经稀薄的黄色药糊用指尖小心抹在轮的腮部。
清凉的感觉让轮好了许多,微微颤动着眼皮。
接着青岩将青树捶打好的药糊混合剩下的一点药渣,形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奇异混合气味的黄绿色药糊。
“扶住他,张开她的嘴。”青岩指挥着壑说道。
壑托着轮的下颌,小心地让他仰起头。
药糊就这样滑进轮的肚子。虽说药糊看着成泥了,但是其中还有些捶不烂的纤维不停地搔着喉咙,又痒又痛,但随着药糊滑过火辣的喉咙很快就泛起冰凉。
药糊流入滚烫的胃,与鳃部传来的清凉内外呼应,疯狂肆虐的高热终于被一点点压制下去。
在壑强壮的臂弯里,这场几乎夺走性命的高烧终于开始缓缓退却。意识沉沉浮浮,最终坠入一片疲惫却不再灼热的黑暗。
轮再次睁开眼,眼眸立马被壑担忧的眸子占满,看不见一丝天空。
“我没事了。”轮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这片海湾忙碌且简陋,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形各色的兽人,脸上大多带着伤痕眼底黯淡无光全是麻木和憔悴。
队伍中夹杂着几个幼崽,有的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但大多数是孤孤单单的,他们唯一的相似点就是身上没有太多的伤。
青岩是这里唯一会治病的兽人,带着青树不停地忙碌着。由于经常泡海水他们的皮肤起皮干裂严重的地方甚至开始掉鳞掉毛。从前见过的体面白袍此时破损不堪,有岩浆燎到的也有为了给兽人包扎自己撕开的。
见轮醒来他便走了过来,珍珍和壑出去觅食了,他在一个木筏上。这些天辛苦他们了。
青岩深深叹息一声,“他们的领地包括我的都没了。” 她的目光投向身后的兽人,仿佛还能看到往日的光景,“大陆和海洋如同以往一样公正无私。”
她收回目光,看向轮,“这些兽人很快要四散寻找自己的族群,你呢,轮。”
“灾难没有结束前谁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轮回答。
之前的幻象他不知道是过去还是未来,如果可以他希望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