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聚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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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在深处发出闷吼，空气里飘着灰尘和雨水的腥气。
轰——！
“发生什么事了！”所有依偎在一起的兽人从雷声中惊醒。
雨浇了下来，半月形的山壁上不断滑下泥土。不一会儿靠的比较急的木筏上就积满了泥浆，混着沙石和不知名树木。
“快走！走！”一个雄浑的声音在前方炸开。
是一名熊兽人，他壮的像座山，浑身毛发茂盛，肩胛突起的肌肉块上挂着半片撕裂的皮甲，不停地将双腿从湿滑的泥里拔出来。
木筏上挤着的兽人眼里都带着恐惧和愤怒，他们迅速的或砍或拔将固定木筏的藤蔓解开来。
天空上蒸腾着大朵大朵的云，里面酝酿着紫红色的雷，闪电像粘稠的树汁一样缓慢流淌。
终于，雷响了，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哐当！”队伍侧面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一个扛着石锅的牛兽人被泥里的树根绊倒，石锅滚出去老远，里面几块干瘪的粮食撒了一地。
但是没人去捡。大家只是更紧地缩着脖子，把这几天攒的食物往怀里掖，脚步更快地往前跑。
只有一个浑身瘦小脸色发黄的兽人幼崽捡起了一块拼命地往嘴里塞，接着他就淹没在了铺天盖地的泥水里。
逃命，只有逃命。木筏在脚下颤抖，像一块被巨力揉搓的破布。
这些兽人不约而同的想要跳跃到最远的木筏上以求更快的逃离。
"啪！"一个兽人在跳跃间落下了海面，再也没上来。水里向上泛起一朵血花。
是巨齿鲨，他们因为天灾也好久没进食了。
“海兽！是海兽!”尖叫声传来。
没有人再尝试跳跃，用手也好，用海里飘落下来的树木也好，总之所有兽人都在拼命划动木筏。
不断有木筏被顶翻，又不断有血花绽开。
轮和壑在最外围，他们拉上青岩和青树就迅速往外跑游。珍珍的体型大，那些巨齿鲨并不敢靠近。
青树紧贴着轮，望向身后，海湾在山体不停地掩埋下彻底形成一片洼地。那些巨齿鲨终于吃饱了，洼地也泛着血色，想来洼地以后会是一块肥沃的黑色土壤。
轮感到青树的紧拉着他的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鲨口逃生的兽人又再次爬回了洼地，一脚深一脚浅，深的地方能淹过头顶，浅的地方只过脚踝。他们的身体破破烂烂的，但幸好大多是完整的。
原来的半月形山崖在不断地滑落下高度变得平缓，他们顺着石块一点一点爬上去。
从柔软湿滑的泥地里突然探出一只干枯瘦弱的手臂，后面的兽人顺势将他拔起，抱着上去了。
终于是回到了山林。
“轰隆——！”这次的雷声近得吓人，所有的兽人被瓢泼大雨糊的睁不开眼睛。轮一众能在水下呼吸的早早潜下水里去了，唯有青岩和青树因为泡太久海水开裂而留在了木筏上。
“这边！划过去！快！”熊兽人的咆哮几乎破了音，他挥舞着一根前端烧焦的木桩挑开一具挡路的尸体。
兽人们惊惶地转向，将木筏划的更快了。
一道雷电劈头盖脸的砸下，水面顿时沸腾，蒸腾起大团大团的水汽。
珍珍在水雾中发出一声悠长而痛苦的哀鸣，轮他们也不好受，后背焦黑一片。
见此情况兽人们随便挑了个地方就抓紧上岸。
队伍暂时挤在一处相对坚固的玄武岩下。众人挤挤挨挨的，空气里弥漫着汗臭和浓烈的血腥味。
海面上闪电不断劈下，雷声一阵阵传来，不断有海兽翻起肚皮浮上水面，眼前朦胧一片。珍珍早早潜下海里最深处。
轮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小心地用一块吸饱了雨水的布料互相擦拭壑的鳞片。
这次的雷阵让轮他们遭了大罪，这附近的海兽也将十不存一，只有像珍珍这样能潜的够深体型够大的海兽才能活下来。
“给。”一个沙哑但温和的声音响起。
青岩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些边缘焦黑、但中心还算完好的巨大蕨类叶子。
“现在能吃的不多，先拿这个垫垫肚子，以前领地附近有，口感还行。等落雷停了，就把水上的海兽捞过来。”
“多谢。”轮和壑接过。
青岩的目光看向轮，又似乎穿透了他，望向更远处翻腾的海水。
“昨夜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我记得不多了，但是你们的方向，暂时也是我们的方向。我们还能同行一段。”说着有些难得的高兴。
一个马兽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喷出一口白气：“占卜？顶屁用！怎么没算出来灾难的来临！”他烦躁地抓挠着头发，本就有些烧焦的头发顿时簌簌落下来。
一阵压抑的沉默。
诡异的平静被一声压抑的低吼打断。
“啊啊啊啊啊！”
一个猴兽人满地打滚，身边的兽人七手八脚的想上前摁住他却无果，只能看着他把地面蹭成血色。
这个猴兽人是近距离抗了闪电的一个倒霉蛋，伤口比潜在水里的轮他们糟糕的多。现在想来是肾上腺素过期了，痛感找来了。
他的皮肤紫红，翻卷的皮肉连成了繁密的树枝形状，随着他的不断翻滚皮肉里掺进不少砂砾并且伤口越来越大。
青岩连忙指挥兽人将他捆起来，淋到雨下。他现在全身温度高得骇人，现在他们只有雨水是干净的，能不能扛过去就看他自己了。
闪电终于停下了，但头顶的乌云白白遮挡了繁衍季少有的日月轮换，另众人分不清白天黑夜。
轮和壑从海面拖回几头已经熟透的海□□给岸上的兽人处理，珍珍听到轮的哨声从海底潜上来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难得的食物。
这是逃难以来难得的饱餐。
昏暗里，众人围着篝火稍作休息，温暖的火光和胃部的充实感让颠沛流离的兽人们难得生出几分安稳。
守夜的兽人昏昏欲睡，他迷迷糊糊间看到海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袭来。
从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响声，过了一会儿，响声越来越大。
他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是什么。
近了，更近了。
只见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白线，它在远方急速膨胀，越来越高，越来越粗，直至吞没星光，变成一堵移动的黑墙，轰鸣声终于追上它的速度，震得人胸腔发麻。
原来是海浪升起数丈朝他们扑过来了！
“醒醒！都醒醒！灾难来了！”守夜的兽人甚至没有回头，凭着本能大声吼着，眼睛睁的极大。
“跑！往大陆中间跑！”青岩的吼声惊醒呆滞的兽人。
兽人们惊惶却熟练的跑起来，轮他们潜至海底躲避。
海啸越来越近，犹如千万匹奔腾的白色骏马；那声音如同山崩地裂，连陆地都匍匐在它的脚下。
陆地在呻吟，一道裂缝毫无征兆地撕开，随着海水冲刷的力量不断拓宽，泥浆裹着断木轰隆隆坠入不见底的黑暗。
“过不去！过不去了！”一个鼠兽人惨叫着试图刹住，却被后方涌来的兽人撞得踉踉跄跄。
裂缝越来越大，眼看着脚下的陆地就要坠入海水。
就在这时，一个蓝灰色的背脊浮出水面，是巨鲸珍珍。
“快过！”青岩的嘶吼破了音，率先踏上“桥面”。
兽人们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涌上去。
对岸的兽人一个扯一个终于全部拉了过去。几乎同时，被分裂的陆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坠入海水，击起数丈浪花，将岸边的兽人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彻。
“活了！活了！哈哈哈哈哈。”
众人相拥落泪，劫后余生的欢呼刚挤出喉咙，大地就毫无预兆地再次剧震！脚下传来陆地破裂的熟悉响声。
劫后余生的兽人们像抖落的芝麻，惊叫着四散奔逃。
有的幼崽们被父母门捞到怀里往山林里奔；有的幼崽在逃跑间坠落突然出现的裂缝里；有的兽人停留在原地等待死亡的降临；有的兽人拼命往陆地深处窜；有的兽人在宽大幽深的裂隙前亲吻孩子将他丢向对岸。
“啊啊啊啊啊——阿姆阿父！”
这只乱七八糟的队伍顷刻间做鸟兽散。
轮只来得及抓紧攥紧壑的手，就被一股巨力抛飞。
天旋地转间，他看见熊兽人咆哮着抓住一根凸起的岩刺；牛兽人被翻滚的土石掩埋半身；猴兽人惊慌失措地跳向不远处漂离的碎石，满背的树枝状伤痕还没消肿；一个幼崽试图抓住浮木却被汹涌的水流冲开……完整的陆地像被顽童砸在了地上，裂了许多道口子，变成一块碎玻璃。
冰冷的海水拍在轮的脸上，往日温柔的海洋一如既往的接纳了他。
最后映入眼底的，是壑惊恐绝望的脸，和他们紧握着却被巨大力量强行冲开的手指。
珍珍痛苦的哀鸣从很远的水下传来，一张巨口将他们都吞了进去。
然后，是无尽的冰冷和黑暗。
大地，这块承载万物的甲板，正发出解体的呻吟。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聚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