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19、第十九章 无主之城 3

　　一道黑影闪现，扑向离得最近，正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江禾舟。随着一声惨叫，江禾舟连同椅子一齐跌倒在地。几乎同一时间，从那扇漆黑的小门内冲出了第二条留着哈喇子，双目如同火炬般深红的黑犬。宋赫在江禾舟被扑倒的同时朝着第一只黑犬射出一箭，因着对方与江禾舟正在撕咬打斗，形体位置时有变化，因担心误伤朋友，最终箭偏落地，只伤其皮毛。见此状，宋赫即刻将弓箭套在肩膀处，飞快冲上前援助好友。江禾舟被扑倒在地，肩膀被咬伤，鲜血从衣服内渗出，眼见着恶犬利齿紧逼，粘稠的唾液从上垂下，落在他光滑圆润的脸颊上，江禾舟吃痛攥起拳头，朝着恶犬不断耸动的鼻孔砸去。这一砸，伤口撕裂，愈发疼痛。危难之际，宋赫及时赶到，一把抓起椅子，对准恶犬猛地一击，那厮咆哮一声，转过身子，反扑向他。
　　再看那第二只黑犬，喉咙咕嘟咕嘟地含着声，分明是饥渴难耐，这些年轻人滚烫而清鲜的血液正疯狂冲击着它的味觉。妮雅原本正站在黑板前看那略显潦草的板书，听到声音转过身，好家伙，她从没见过那般疯狗。和佐娜快速交换眼神后，她抓起黑板下沿上放着的板擦，对准目标扔出去，同时熟练地吹出一段口哨声。恶犬显然是被激怒了，撩起上嘴唇，发出几声低沉的吼声，在对方挑衅的哨声中朝着妮雅冲去。佐娜抓住时机，手握利刃，借助桌椅，飞快向着目标移动。这招乃是两个女孩在寒冰之域狩猎时惯用的手法，妮雅将之称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恶犬显然无法同时顾忌前后，当然了，它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白白瘦瘦吹着口哨的美食身上，对身后的危险显然缺乏觉知。佐娜飞身跨在恶犬身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抬手，抹脖，一刀见血。黑犬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嘴里依旧咕嘟咕嘟地响着，只是声音渐弱，气息渐微。
　　至于宋赫那边，他被扑倒在地后，连着几拳打至对方头上，一发力，将黑犬甩出，只听玻璃稀碎，争斗落幕。
　　此番虽是平静了下来，但几人都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若是今夜未能出校，待至天明，外围数百只屠灵闯进，必将命丧于此。他们商量着到那地下车库，借助天黑开车闯出学校。经过一番探讨，妮雅和宋赫继续上楼到教职工办公室尽可能地搜找车钥匙，由于许阳和江禾舟都有伤在身，佐娜则留下来保护二人安全。
　　分好任务，妮雅和宋赫带着从许阳背包里掏出来的手电筒出发了。走廊上一片狼藉，原本洁白的墙壁上满是黑色的污垢。妮雅丰富的想象力蠢蠢欲动，愈发觉得自己魂穿恐怖片女主，背后空荡荡，前方亦未知，按照电影套路，不太可能一路相安。当然了，现实和电影总是有差距的，他们呢，确实是一路相安，来到了所谓的教职工办公室。凹陷的铁门半敞着，妮雅在后头照明，宋赫走在前头检查室内状况。这里和其他房间没什么不同，满目皆是疮痍。墙壁上歪歪斜斜地挂着几幅人像，人像下都有一行标语，妮雅瞧着像是繁体中文，看不真切，但应该无外乎是什么好好学习啦，刻苦学习啦之类的意思。
　　他们二人从入门处的办公桌开始翻找。尘封已久的抽屉飘散出阵阵陈腐的味道，倾倒的相框内是曾经鲜活的面孔，红的试卷标注，红的叉叉勾勾，这又是哪位老师挑灯工作留下的痕迹。所有缓慢朝前发展的生活，在某一天，被蹂躏成破碎的白纸，再也回不到原点。
　　一串找到的钥匙不小心从手边脱落，妮雅蹲下查找，光照射的地方，一颗头颅无声躺在角落里，尸首嘴巴半敞，双目空洞，妮雅想起刚才的相片，是哪一张呢？她后背发凉，胃里开始翻滚，眼睛却呆愣原处。
　　宋赫发现了异常，转身来到妮雅身边，蹲下身，眼光落在尸首上，他握住妮雅的手将之拉起。站起身后，宋赫突然将妮雅拉至胸前，继而捂住对方的嘴巴。妮雅瞪大了眼睛，黑暗中，脚尖触地的节奏声哒哒地响着，刺激着沉闷而黑暗的夜晚。妮雅抬起手电筒，光照射的地方，一张老妇干瘪的脸出现在教室内。与尸首的干瘪不同，眼前这张脸，那皮毛之下，堆积的纹理之中，可见充裕的肉质，俨然一位贪吃的老妇。面孔半眯着眼睛，黑色的嘴巴颤动，皱纹遍布的脖子下方，胸脯上插着两只弯曲的手掌，弯曲的指关节无序地在空气中挠动着，而那哒哒声则是两条挂在胸脯下的山羊般的粗腿发出的。那张脸朝着两人不断向前移动，妮雅想逃，但宋赫只是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没有任何后退的动作。她没有挣扎，闭上了眼睛，后背抵在宋赫身上，尽量减轻呼吸声。宋赫这么做只能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对方是靠声音来辨别猎物的，这也是为什么妮雅抬起手电筒对方却没有更多动作的原因，那双半眯的眼睛空洞，没有光线进出。
　　闭上眼睛后的听觉似乎更敏感了，黑暗中，妮雅能听到指尖在空中挠动的声音，隐约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了几声狗吠，随即是如急雨般响动的哒哒声。她睁开眼睛，那老妇怪如脱缰的野马，一个越步跳到了门口。光影之间，老妇怪的手掌与胸脯的连接处，如乱枝般生长出许多条脖颈，其上各附着一颗干瘪的脑袋。其中一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动脖颈绕上了追光而来的黑犬。其余几颗脑袋如分食的野狼，相继咬上黑狗的不同身体部位。皮肉的撕裂声，骨头的断裂声，血液滴答声，在黑夜中不断放大。明明就是野物，怪兽，可老妇怪的每颗脑袋都顶着精致的盘发，想象对方顶着所有的面孔坐在毫无光线的房间内梳妆的场面甚是寒人。
　　“你没事吧？”周围重又恢复了寂静，宋赫松开妮雅，但见着对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没事啊，当然没事了。”妮雅从想象中回归现实，琢磨着自己刚发愣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被吓傻了，有些尴尬，为了缓和气氛，她问道“要是刚才没有那条狗，你准备怎么办？”
　　“这个。”宋赫指了指自己背上的竹箭。
　　“啊，这个能行吗，对方有那么多脑袋？”
　　“光靠这个肯定不行。”宋赫继续找钥匙，边走边说道。
　　“那你还有什么武器？”妮雅一边找钥匙，一边问道。
　　“还需要我们飞快奔跑的腿。”
　　认真的吗？这能跑的过？看着宋赫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妮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你原本是打算先把箭扔出去，制造声音，吸引对方的注意，然后带上我飞快跑出教室，这样真的能行吗？”妮雅自己串联起了一幅惊心动魄的逃生之行，但想到那老妇怪几乎电闪般的漂移能力，还是有些难以相信这样就能脱身。
　　“我有这个。”宋赫摊开手心，手上赫然出现了几个石子。那石子是妮雅今天击退屠灵所用之物，宋赫本打算用此石击退妖妇。
　　“我有一个问题，之前就觉得奇怪。”妮雅说道。
　　宋赫静静等着对方的提问。
　　“你的听力为什么这么好？之前在小巷中，你居然能听到几公里以外的声音，这听力，嗯，超出正常水平了。”刚开始妮雅自告奋勇前来找钥匙，宋赫和佐娜都提出一起过来，但考虑到找钥匙的时候容易分心，无法专注周围的声音，察觉周遭的危险，最终还是决定由听力超群的宋赫陪着上来。现在证明，这少年果真对声音很是敏感，那老妇怪移动进来的时候妮雅几乎没听见任何声响。
　　“天赋异禀。”宋赫明显松了口气，声音毫无波澜地答道。
　　妮雅故作微笑，点了点头，可以，这回答满分，也是，除了这答案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两人在办公室搜了一圈，找着了数十串钥匙，只要有一把能用得上，他们此趟就没白来。
　　再说那三人，佐娜在教室一角找到了医疗用的箱子，帮着许阳和江禾舟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五人相聚后，事不宜迟，决定马上出发。
　　重新回到操场，天空已是繁星闪烁，杂草丛生之地，虫语相和。再次感受如此夏夜，妮雅恍惚间回到了南阳。家乡的风和月强烈地吸引着她，如果说高城的冬天是一场永不结束的盛宴，那这里就是一场令人沉溺的仲夏夜之梦。前方是未知的黑渊，但此刻的她，在朋友们之间，生出了许多勇气。
　　穿过操场，有条碎石子路。道路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间食堂，紧邻食堂前后门的地方安置着几座大理石材质的洗水台。
　　江禾舟因刚才的打斗消耗不少体力，此时看那洗水台上的水龙头更觉筋疲力尽，口渴难耐，“不行了，我得喝口水，快冒烟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打开水龙头开关。那开关经久未用，甚是干涩，只听咯吱几声，一股清凉的水流喷涌而出，仿佛憋着股洪荒之力，最终得以爆发。江禾舟将脸凑近水龙头，痛快地喝了几大口。
　　灾难爆发后第三年，许阳曾独自跑出基地，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回到此地寻找父亲的痕迹。那一次，在教职工宿舍大楼，正当他翻过窗户边沿，进入到保卫室时，隐约见着楼道内有人走动，但等他走到楼道时，只听见了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不见任何生物踪影。他没能在学校里找到父亲。

　　经过一日奔波，其余几人亦是疲乏口干，除了宋赫，四人纷纷上前用手接水饮下。
　　耳边脚步声愈渐清晰，杂乱如鼓点，宋赫闭上眼睛，将水流声与那脚步声分离，判断出前来的生物与他和妮雅在办公室遇见的生物同属一类。
　　“快打开所有水龙头。”宋赫说着，同时快速地拧开了周边的开关。一股股水柱奔流而下，冲刷着干燥的石台，水声哗哗作响。
　　食堂破碎的窗口边沿，在月光照射下，妮雅看见了一张张肥满又皱缩的脸。真奇怪，它们难道是一出生就顶着这样一张极其衰老的面孔吗？
　　“它们靠声音辨别方向。”在水声的掩护下，妮雅小声地对另外三人说道。
　　那群老妇怪们出了食堂，朝着水龙头猛冲上来，双蹄有劲，脚步哒哒。众人借着那水声掩护，朝着食堂另一侧跑去。
　　奔跑中，许阳被一块横跨在路中的石头绊倒，眼见着老妇怪吧唧着嘴巴就要跳过来时，从食堂顶端突然砸下一块花盆，正中老妇怪头颅。原来是佐娜，她借助窗台及墙壁，快速爬上了食堂天台。在高城，数不清有多少次，佐娜独自越过峭壁，捕猎野物，眼前的二层高楼于她并非难事。她先是扔下花盆，随后，将天台上堆满碗筷的推车一辆接一辆地推下。铁质的器具从二楼高的地方砸下，响声如雷，那群怪物受到刺激，纷纷抽出胸前的两只手掌捂住一对耳朵，其余几颗脑袋则惊声怪叫着。
　　宋赫和江禾舟回头扶起许阳，朝车库跑去，佐娜敏捷地跳下天台，和妮雅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