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22、第二十二章 无主之城 6

　　“你还没好全，医生说你这情况得再治疗一段时间，再过一个月，等身体完全恢复了，我们就离开。”佐娜坚持道。
　　“我觉得身体已经恢复了，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呀。”除了呼吸有点喘，但妮雅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估计就是晕倒后身体暂时比较虚。
　　“应该是在车库吸入了不干净的东西，医生说你的肺部有点感染。”佐娜拉住妮雅的双手：“如果现在出发，在路上一旦病情恶化要怎么办？”
　　妮雅不再坚持，佐娜说的对，如果坚持出发，只会给彼此带来更多的问题。

　　“嗨。”妮雅根据佐娜提供的房号，走到了另外三个小伙伴居住的房间门口，开门的是江禾舟。
　　“妮雅！你可算醒了。”江禾舟满脸汗水，身上挂着一条深色围巾，笑憨憨地侧身让访客进入了房间：“他们今天上午外出还没回来，估计得再过个半小时。”他看向时钟，一边说着一边在围巾上擦手。
　　屋内大厅中摆放着一台发黑的磨具和一只生锈的铁锹。
　　“你在做什么？”妮雅看着江禾舟带着黑渍的圆脸和双手问道。
　　“这把铁锹是我的防身武器，用了好多年了，有些生锈，我给重新打磨下。”江禾舟说着便拿起铁锹继续在磨具上打滑。
　　“你们经常要面对屠灵吗？”妮雅点着头继续问道。
　　“外出狩猎的话，有时会遇见，不过在实验基地，你是安全的，这里只有人类。”
　　“他们今天是外出狩猎吗？”
　　“对，不过没去到上次那么远，现在野兽出动比较频繁，我们一般就在这周遭一百公里内活动，屠灵相对比较少。”
　　那上次为什么去到离这里颇有些距离的海滨城市呢？妮雅想到许阳之前说过他和江禾舟两人是跟着宋赫出门的，她决定等宋赫回来再问问原因，真的只是巧合吗？第一次见到宋赫，除了无可追溯的熟悉感，还有种莫名的奇怪的想法：眼前的人是专门过来帮助自己的。
　　“我能看看你们的房间吗？”妮雅看见敞开的卧室墙壁上挂着一具箭筒以及一件几乎和自己身上这件外套一模一样的衣服。
　　“当然可以，随便参观。”江禾舟腾出一只手擦掉满脸的汗水，马上又投入到火热的劳动中。

　　妮雅脱下身上略显宽大的外套，朝着宋赫的房间走去。细碎的记忆如同漫过脖颈的黑水，在窒息的威胁中扰乱人的思绪。妮雅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两件大小完全一致的衣服，似是偶然，又似必然。当她从宋赫的外套口袋中拿出那颗小石子的时候，她便不再动摇和怀疑了。那是她从悬寒洞中带出来的碎石，石子质地偏软，透明的黑色表皮下可见彩色杂质。宋赫的外套与自己的外套都能抵御高温，两间衣服的材质一致。
　　你到底是谁呢？妮雅重新披上外套，将小石子攥在手中。抬头，窗户外，一双橙黄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左右开合。。。。。。
　　“我一会再过来。”
　　“咦？”江禾舟半弯着腰，疑惑地看着从房间内冲出去的妮雅。“什么急事呀？”他喃喃地问道，当然，没有得到回应，男孩摇了摇头，继续打磨自己的宝贝铁锹。

　　那屠灵似乎并不急着离开，总是保持在妮雅的视线中，甚至当妮雅因为肺部不舒服，稍稍停下时，对方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两人相距不过十米左右，妮雅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人类般白皙的皮肤，除了一双蜥蜴般的眼睛外，其余五官与人类没有明显差距。对方放慢脚步再次往前小跑，妮雅的双腿不受控制般地跟了上去。
　　他们穿过漫长的走廊，最终，妮雅的脚步停在了一扇虚掩的，喷涂着亮色广告词的大门前。房间内隐约传出快节奏的音乐声，妮雅推开门，走入一条闪着五彩灯光的通道。在不断变幻的灯光中，紧靠墙壁的年轻□□扭动着，跟随音乐沉沦、释放、尖叫。
　　通道后是人类消磨时光的狂欢之地，妮雅不知道这样的地方是怎样被定义的，舞池、音乐、青春、触碰、烈酒、以及迷幻的神经，她搜索着记忆中的名词，是迪厅？夜店？还是酒吧？她当然知道这些地方的存在，只是在南阳，倒是一次也没去过。
　　舞台上，白色及肩短发的漂亮DJ闭着眼睛，身体跟随音乐极富节奏感地上下左右晃动。台下是热闹而疯狂的人群，狂乱的肢体摆动，陶醉的面部表情，年轻的、衰老的面孔都绽放着野性的欲望。她站在人群中，周身被浓烈的烟酒味笼罩着，此刻，所有的行为都可以是安全的，音乐作了屏障，人类如此靠近，又如此独立，你大可以作尽鬼脸，踩着任何自创的舞步。有那么一瞬间，妮雅完全融入了音乐和人群，就这样忘却一切，整个的身体和灵魂如此自由。
　　屠灵小女孩站在舞台的另一边，目光相对时，妮雅倒吸了一口气，那双橙黄色眼睛在变换万千的灯光中变成了深渊里的黑色。妮雅瞬间清醒，穿过人群向着神秘的屠灵人走去。
　　又是一条通道，只是不再有变换的彩色灯光，音乐声也渐渐消失了。他们的脚步声在这寂静而封闭的地方显得规律又清晰。对方不再奔跑，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过了大约十分钟，对方在一间刷着红色油漆的房间前停了下来。而后，拐弯，消失在通道另一边。妮雅这才发现前方的横向通道与自己所站的地方成了“T”字型，她急忙跟上前，拐弯，惊叫一声，差点撞上眼前的小女孩。原来那横向通道只有三间房间长度，通道两头都是封闭的石墙。妮雅后退了几步，下意识地作出防御的身体姿势。对方看着妮雅，随后弯下腰从墙角处扒拉出几块红砖，爬了进去。犹豫片刻后，妮雅也跟着对方钻入了墙壁缺口。
　　只见那位小小屠灵人往上一跳，拽住日光灯的灯绳，咔哒一声，原本阴暗的房间霎时充满了淡黄色光线。在看清屋内的景象后，妮雅震惊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房间中央，四条生锈的铁链禁锢着一只成年雌性屠灵，对方睁着一只眼睛半歪着脑袋瘫坐在地板上，另一只眼睛半闭，只露出了一条缝隙。屠灵淡青色的皮肤上结满黑褐色的痂，长发凌乱而肮脏。
　　小屠灵人走到屠灵身边，双手抱住了对方的脖子，轻轻地蹭着脸。屠灵抬起带着镣铐的手搂住小女孩，受伤的眼睛因为疼痛抽搐了几下。
　　在那短短的一分多钟时间里，妮雅的三观受到了猛烈冲击。恐惧？恶心？愤怒？复杂的情绪在脑中发酵。
　　那位眼睛可自由变色，时而似人，时而回归屠灵本色的小女孩走到妮雅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拉着妮雅走向隔壁房间。后来妮雅回想起此事，当时的自己几乎是在见到屠灵的一瞬间就勾勒出了事情的大体轮廓，尽管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希望那天所见不过是场梦，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尽管当天念头杂乱纷繁，但没有一种是关于逃避的。
　　眼睛还没适应隔壁房间的黑暗，鼻子先是糟了罪。妮雅觉着自己就像突然被扔进一口盛满黑血的大缸中，浓烈的腥味直逼得她犯头晕，幸好上一顿只吃了点干净的面包，不然这回保准全吐出来。灯亮起时，她见那房间铁绳众横，绳上倒挂着上百条红肉，十几颗肥硕的猪头被倒插在绳上的尖钩处，如细雨般的红血正顺着它们脑尖上几根杂毛往下淌。房内有条长桌，许是屠宰时的案板，桌上红一片黑一片，长刀闪着油光，刀尖上还沾着肉沫。
　　二人并未在此间多作停留，妮雅被那半是人类，半是屠灵的小女孩拉着走进第三间，也是最后一间房子。这第三间房有两条长形灯柱，光线充足，与前两间房相比宽敞了许多。室内靠墙摆放着一张两米多宽两米多长的大床，对床的另一角是一座放满锅碗瓢盆的铁架和一座黑黢黢的灶台。
　　“这个，打开。”小屠灵人拽了拽妮雅的衣角，指着铁架下方一只半掌宽的棕色木盒说道。
　　“你会说话呀。”妮雅惊奇地感叹道。因为从一开始那小屠灵人便半点声音不吭，她还以为对方是哑巴。
　　“打开，打开。”对方倔强地拉着妮雅往那铁架前走。
　　“你得先告诉我里面有什么东西？”妮雅拉住对方有些泛青的小手臂问道。
　　“钥匙。”
　　“什么钥匙？”
　　“钥匙。”小屠灵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你晚上睡在这里吗？”小屠灵人的人类语言似乎掌握得不是很好，妮雅不确定她能否理解自己的话，便指了指床，双手合掌靠在一边耳朵上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那里。”小屠灵人指着来时的方向回答道。
　　“那这里是爸爸住的地方吗？”
　　屠灵人没有回答，眼睛变了色，又如蜥蜴一般左右开合。妮雅不确定对方是否理解“爸爸”这个词，又或者是这个词对她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妮雅不再追问，按照小女孩的要求，拿出了那块木盒。而小屠灵人则不断地往后退，与她拉开了距离。
　　“疼。”小女孩双掌交握，面部有些扭曲，呈现痛苦表情，接着不停地说道：“打开，打开，打开。”
　　妮雅不解，对方似乎很怕这个盒子，她突然紧张了起来，难道里面藏着什么会咬人的毒蝎子之类的吗？
　　“打开，打开。”小屠灵人急得直戳手，却是不敢上前一步。
　　妮雅将手缩进偏长的衣袖中，将手掌裹进冰火不透的外衣中，做好了木盒里头突然跑出什么毒物的准备，打开盒子的明扣，推开盒子的顶盖，上身后倾，眼睛斜下方四十五度盯着盒底。然而，里头除了一个比盒身略小一个尺寸的铁丝网格以及网格内的四把小钥匙外，什么也没有。她打开银色铁丝网格，取出里面的四把钥匙，这大概就是那雌性屠灵身上四条锁链的钥匙吧。小屠灵人开心地上前一把抢过妮雅手中的四把钥匙，转身就要往屠宰房走去。
　　所以那小家伙是在害怕什么呢？是木盒还是银丝网呀？它们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作用会伤害到拥有屠灵血统的小家伙，否则囚禁屠灵的那个人怎么会将盒子放在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呢。
　　正想着，外边走廊突然传出一阵厚重的脚步声。前脚刚踏进屠宰室的小屠灵人猛地回头，冲过来拽住妮雅往前跑，并随手关上了第二间房与第三间房之间的铁门。小屠灵着急地哼哼着，然后拉着妮雅跑到第二间房中最靠里的地方。刚才没发现，那里头放着一台竖式大冰柜，妮雅明白了对方是想让自己躲进这里面。现在从洞口再逃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铁门被猛地从外面踹开。可躲在房间里也不是个办法，怎么躲得掉呢，屠夫一进门就会看到散落地板的木盒。他马上就会知道房间里有人来过，有人夺走了钥匙，并试图解放被囚禁的屠灵。然后，他会发现屠灵还在，一根锁链也没被解开，闯进门的外人一定还在房间里。
　　几乎就在门被踹开的同一时间，妮雅和小屠灵人关上了冰柜的大门。即使隔着厚厚的冰柜门，妮雅还是清楚地听到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随即响起长刀与案板之间令人脑皮发麻的砍砸声。脚步声愈发接近，在密闭空间里，每一步听起来都如巨雷般震动耳膜，黑暗中的妮雅觉着自己有如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