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24、第二十四章 无主之城 8

　　两人穿过一片脏乱的，堆满了杂铁和砖头的阴暗区域，高大的墙顶上错综复杂地安置着数不清的黑色管道，气体或沸水流动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令这里充满了随时会坍塌成废石碓的危险感。矮的，高的，瘦的，独眼，歪嘴，红鼻子，黑鼻子，各色各样的人聚在这里，胸前放着塑料瓶，仿佛人墙般堆叠在一起，眯着眼睛，撑着鼻孔，往瓶口吸食着某种气体。妮雅谨慎地避免踩到他们身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瞧他们那副不知黑天暗地的陶醉模样，怕是墙壁真塌了也不会让他们抬下胳膊肘的。少数站着的人也是一副飘飘然的样子，低垂着头，弯着腰，肤色苍白，双眼无神，晃晃荡荡，仿佛新生知了褪去的旧壳，毫无生命力。常说苦难使人成长，其实不然，苦难会击垮人的意志，即使侥幸在不幸中活下来，那种经历也无法成为日后生活的养料，痛苦的本质不会因为时间发生逆转性的改变。
　　估摸走了半个多小时，他们避开人群来到了一处空间面积不超两平方米的暗室。宋赫拿开墙角处的钢丝网，网兜外面是深长的电梯竖井。
　　“你要留在这里等我吗？”宋赫缩回探出的身子，转身问道。
　　“不要。”
　　在宋赫的帮助下，妮雅借助废弃井梯中残留的钢筋和凸出的木板爬到了第十层的位置。
　　重新钻出深井，眼前是一间堆放着许多集中箱的仓库。宋赫在上来之前就解释过，这里是一群自称为黑土帮的人所占据的地盘，这群帮派有个传统，会将被上层遗弃的小孩一个个带到野外，给他们相应的武器，让他们自行与屠灵或者其他野兽作战，在斗争中存活下来的小孩将会被吸收为帮派成员，从小培养。
　　这黑土帮看似为孩子们提供了一条可能的生存之道，实际上，在被带上来之前，黑土帮会掠走成人身上一切有价值的东西，孩子也要被迫和父母分开。
　　多数孩子并没有野外作战的经验，且体力悬殊，一旦突然被放到野兽面前，通常只有死路一条。对帮派的人而言，这种所谓的传统只是满足他们释放内心险恶的途径罢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排排集中箱，仓库面积很大，集中箱分布在靠里墙的地方。很快，他们便看到了被关在铁笼中的两个小男孩，妮雅认出其中一个正是今天被带下来的小孩。铁笼旁边的靠背椅上坐着一个蓄着一小寸胡须的帮派成员，可以看出那人虽身材矮小却显精壮，是那种在打架斗殴中会出其不意加入，打敌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的人。胡须男双手抱着土枪，歪着脖子正匀速地打着盹。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钥匙。”宋赫的目光落在胡须男腰带上垂下的钥匙串。
　　就目前来看，仓库里只一个帮派成员，但谁都不能确保后续会发生什么意外，妮雅想到自己躲在暗处或许能在新的危险到来时作个接应，便点头同意了。
　　宋赫绕到胡须男背后，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将对方打晕，拿走钥匙。他们要找的那个圆脑袋的小男孩见到宋赫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笼门一打开便冲到宋赫身边，另一个小孩见状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宋赫朝他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便领着孩子朝集中箱走来。
　　“你是谁。”进门来的红发男人尖着嗓子，正要抬起手枪，可那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身后的妮雅用砖块打晕在地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鉴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宋赫对路线十分清楚，因此营救过程并不是太难。
　　“接下来我们去哪？要回去了吗？”妮雅问道。
　　“不回去，我知道一个地方，孩子们在那里会很安全。”宋赫说。
　　“第几层？”妮雅探出身望着高耸的电梯竖井，安全的地方，那应该是五十层以上了吧，“怎么走？先回到一楼，再做电梯？”
　　“在46层。”
　　“你对这里很熟？”妮雅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道。
　　“很熟。”宋赫边给孩子们绑上安全带边回答道。
　　“来过很多次？”
　　“很多次。”
　　“为什么？”
　　“就这一个问题？”
　　“哈？不，还有其他问题。”妮雅想起了身上的小石子。
　　“明天告诉你。”
　　现在确实不是纠结这些问题的时候，先把孩子们安顿好比较重要。妮雅不再询问，几人跟着仿佛来过这地方无数次的宋赫很快便找到了一部可用的电梯。这部梯子从十五楼开始到五十楼都有停靠点，而电梯所能到达的最高楼层只有第五十层，妮雅见宋赫拿出一张白色的小卡片在电梯左手边的感应器上拍了一下，电梯门便打开了。显然，在她的疑问清单中又增加了一项。
　　电梯门再次打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间宽敞的白色大厅。极具艺术风格的吊灯将房间渲染得甚是明亮，可见屋内一尘不染。漂亮的长条皮质沙发和藤条靠背椅有条不紊地依序排列，墙壁上有几幅大型风景挂画。妮雅很是惊讶，这里与五十层以下其他地方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很快，从敞开的正门处走进了三个人。为首的女士有着只消让人见一眼便会沉溺的美貌，长而大的琥珀色双目盈盈地带着笑意，翘挺的窄鼻仿佛精致面孔上的饰品，浓密黑发一丝不苟地盘于耳后，裁剪得体的珍珠白套装及裸色尖头高跟鞋完美地衬托出成熟女人的迷人风韵。紧跟其后的两位男士着一身护工般的天蓝色套装，脸上带着一种平和得近乎虔诚的表情，仿佛做好了随时要牺牲自己成就别人的准备。
　　在后续的交谈中，妮雅得知他们所在的是一片被称为白湖里的区域，而为首的女人是这里的副执事，名字叫做些微，另外两个男人是儿童区的护工。白湖里自46层向上，共五层，拥有完全独立的生活设施，如同蜂巢一般，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有明确的职业定位，各司其职，确保集体功能得以正常发挥。这里，将是两个孩子未来生活的地方。
　　宋赫跟随两名护工送走孩子后，些微略有所思地打量着妮雅，但不是那种会令人反感的方式，她只是轻抬起眼皮，面带笑意。
　　“宋赫是怎么找到你的？”些微张开饱满的红棕色嘴唇，同时抬起手臂，示意妮雅坐到沙发上。
　　找她？妮雅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想到对方之前就认识宋赫，估计只是对他身边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觉得好奇罢了。她摇头表示今天两人的相遇纯属偶然。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些微听完继续追问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妮雅便简略描述了在海滨小镇上发生的事情。
　　听完妮雅的陈述，些微眯起眼睛，漂亮面孔上浮现出一种颇具玩味性的表情，她支起手臂轻放在下巴上，“看来他还没跟你说呀？”
　　半年前，宋赫突然出现在些微面前，请求她帮忙找人，他带过来的人物像栩栩如生，画中姑娘长发凌乱，面色苍白，正行色匆匆地赶路，作品之逼真，仿佛纸中之人下一秒就会跨步而出。作为交换条件，宋赫竟带来了珍贵的元鸟黑翼。此物乃元鸟进化过程所脱毛发，由于此鸟数量稀少，且多在悬崖高壁间生存，数十年来，无人能觅得此物。传闻此物作药引，能治百病。些微答应了宋赫的要求，没想到人最终还是他自己找着的。
　　“据我所知，宋赫可是在半年前，或许更早之前就在找你了。”些微眯起眼睛凑近妮雅问道。宋赫那家伙什么也不肯透露，可越是这样，些微就越好奇。
　　没想到这么个绝世美女也如此八卦，妮雅在疑惑的同时不禁有些好笑：“我们之前是真的不认识，你说他找了我很久，你怎么知道就是我呀？”
　　“这个嘛。。。。。。”些微刚想回答，抬头看见宋赫正从门口走来，“我们让当事人来解释吧。”
　　回想起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事实在是太多了，妮雅心里其实期待着真如些微所说，和宋赫的故事早在更久之前便开始了，同时她期盼着宋赫能告诉自己一个答案，即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一进门便发现两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宋赫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先回去吧。”他看着妮雅说道。
　　“不够意思呀，宋赫，这人都找到了，你总得告诉我这姑娘是谁吧。”些微心里是有些不甘的，尽管与宋赫认识了半年之久，可她对其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为了找到这画中人，宋赫是拼尽了全力，她竟隐隐地有些妒忌。
　　“我不能告诉你。”宋赫微微垂下面目，侧脸在灯光照射下显得立体而瘦削。
　　“又来了。”些微瘪着嘴，看着妮雅，作出一副无可奈何，颇有些受伤的表情。妮雅尴尬地笑了笑，和些微道别后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妮雅拿出口袋中的那颗小石子，问道：“还记得这颗石子吗？”
　　宋赫垂下眼睛，平静地说道：“这是圣火石，遇到可燃物质时会释放极高的热量，如同火种。”沉思片刻，又接着说道：“这石子只存在于一个地方，寒冰之域，如果你想知道这是不是你带过来的，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在校园中，面对屠灵追赶，妮雅将它们抛出，宋赫随手捡了一颗，想着或许能用得上，但是这石子到目前为止并没帮上什么忙。
　　“比起确定这是不是我的石子，我更想知道你是怎么带着它却毫发无伤的。”
　　“那你呢？”宋赫反问道，脸上依然不见任何情绪起伏：“你为什么没事？”
　　“得，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吧，我觉得是因为身上这件不合体的奇怪外套，我也不确定二十一世纪是否已经研发出了这种寒热不侵的衣服，但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这衣服价格肯定不便宜，二是这绝对不是我自己的衣服。我今天早些时候有去找过你们，结果发现你也有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套，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这衣服的原主人就是你，是这样吗？”
　　“二十一世纪，原来已经二十一世纪了呀。”宋赫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
　　“你的分析只对了一半，这衣服确实不是你的。”
　　“错的另一半是什么？”
　　“这衣服不贵。”
　　“额，那你承认这衣服是你的？”
　　宋赫点了点头。
　　“得，这下更混乱了，我到寒冰之域的时候，身上就披着这件衣服，要不是它，估计得冻死。那也就是说我们在那之前就见过面，而你还送了我一件衣服？等等，为什么我毫无印象，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南阳的，仿佛有段记忆被截掉了，怎么也想不出来。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能告诉我怎么回去？”妮雅犹如即将溺毙之人突然抓到了一片浮木，一股脑地抛出了自己的疑虑。
　　宋赫没有直接回答，约对方第二天八点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