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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无主之城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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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躺在床上,妮雅辗转难眠,预感到明天将有许多极具冲击性的真相被揭晓,而回家的路也会愈发艰难。回想起近半年来所经历的事,完完全全是颠覆思维,无论是寒冰之域还是无主之城,都不在她原有的认知体系中,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在地球上。
第二日醒来时,由于缺觉,妮雅干枯蓬松的长发更显得毫无光泽,两片浅浅的黑眼圈挂在苍白的脸上,站在镜子前,她用清水简单地洗了把脸,便匆匆出了门。
两人利用宋赫的门禁卡,乘坐特制电梯直达197楼。一般来说,中下层居民是不可能拥有直达上层电梯的门禁卡,妮雅心里虽然有疑问,但想到宋赫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谜团,况且她现在正通往揭秘的路上,便不再就此发问。出了电梯,继续往左前行约半小时,两人来到一间粉刷着淡蓝色油漆的大房间门口。要说上层与中层有什么特别不同的地方,那应该是声音吧,这里非常寂静,到处都井然有序、干净、安全。中层更加嘈杂,却也更有生活气息,仿佛行走在老区的菜市场中。
开门的是个着黄色制服的少年,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不说话时上嘴唇有些内陷。门童看到宋赫时,脸上现出一副“原来是你”的表情。
“阿京,裴太太在里面吗?”宋赫问道。
“请跟我过来,太太从昨天就开始等你了。”门童愉快地回答着,转身领着两位进了房间。
这里的单间房面积至少是中层三间单房合并后的大小,穿过第一间极具波西米亚风格的大厅后,众人来到了第二间看起来像是起居室的房间。
宋赫要找的裴太太此刻正侧身坐在连着茶几的软塌上,太太画着精致的妆,一头浓密的齐肩棕黄色短发,着淡蓝色丝织上衣,体格丰满,下垂松弛的皮肤表明此人已经不年轻了。
“孩子们,快过来,坐这。”裴太太似乎与宋赫相识已久,径直指着对面的软塌招呼着,声音活泼有力,两道画得很是整齐的眉毛向上高高扬起。妮雅瞧了宋赫一眼,便跟着走了上去,想来那张万能的门禁卡极有可能就是太太提供的。昨天分开之时,宋赫只说今天见的人将能解开她脑中所有的疑惑,至于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又知道些什么,妮雅一头雾水。
“你还记得这画中景象是发生在什么时候吗?”裴太太单刀直入,从茶几下方的抽屉中拿出一筒画卷,将之铺开在桌面上,随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妮雅。
眼前的画像与佐娜和自己在教堂中发现的那幅画一模一样,正是在南阳乡下林子里迷路的自己,妮雅瞪大了眼睛,几乎发出声音,心中兴奋又不安。
“我见过这幅画,可是我不明白,这画是哪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妮雅心中充满了疑惑,在寒冰之域初见此画时,她便有种被监视的恐怖感,当时的林子里明明只有自己一人,就算还有其他人,也绝不可能在黑夜中看清自己。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画中的地方吗?”自他们进门起,裴太太的目光便始终落在妮雅身上。
“当时我独自回南阳乡下找我阿爸,就是在这片林子里迷路的。”
“那你记得迷路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裴太太转动着手里的圆珠,继续问道。
妮雅摇了摇头:“只记得当时周围一片黑暗,雨又下的特别大,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停顿片刻,她继续说道:“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寒冰之域了,期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没有记忆。”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画像上,“请问这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太太看着两人,沉思片刻,开始讲述了一段跨越时空的漫长故事。
约十亿五千万年前,地球上出现了两大族群,嗜血族和暗巫族,他们共同生活在仅有的一片大陆上。嗜血族喜食生肉,体格壮硕,发密而长,两爪锋利,双目如铃,乃群居生物,常年占据沿海平原丘陵一带。该种族生性聪慧,擅借外物以谋其事。他们在所居之地凿磐石垒城墙,建立起帝王之制。另一族群暗巫族则常年游走于密林深处,身形矫健,样貌俊朗俏丽,好异术,饮晨露,喜植竹。两大族群各自安生,互不干扰。直至两千多年后,嗜血族内部发生政权动荡,在持续了三年之久的帮派之争后,一位名叫鹰生的年轻将领夺得最终王权。此人乃武术奇才,狡诈残酷,称霸之欲自孩童时期便已萌生,如今夺得实权,不满于现有领土,开始养猛兽,大举进攻高林之地。暗巫族崇尚和平,尊重个人自由,平日里只喜研磨自身巫术,那些巫术多与护林相关,未曾想过害人之计。因此,在嗜血族背弃友邦之约,突发侵袭之时,暗巫族如覆巢之卵,血流成河。
暗巫族首领之女黄年月在其父掩护下,携独子逃离。黄年月幼年时在父亲的引领下知晓异时空的存在,颇受震撼,此后全意钻研跨越之术。据传异时空尚处混沌之态,归于初年,万物皆可造。与地球两个时空系一条长洞相连,暗巫族先祖命其为阴阳洞穴。洞穴内部有时间和空间两大结界,皆是闭环。历代以来,不知有多少巫士奋不顾身,前往那虚空里的阴阳之洞,可惜无一幸免,肉身稍一靠近结界,便化作灰烟消散。一次偶然的发现,流亡中的黄年月终是参得入界之道,破了结界密码。同时,她发现拥有异族血脉的儿子体内磁场与洞穴相互吻合。当年的她一心想要报仇,让嗜血族以命抵命,永世轮回受尽苦难。在极度的仇恨和痛苦中,黄年月决定铤而走险,背水一战。
一日天际初露晨色,儿子仍在熟睡,黄年月手持利刃,在幼童脸上划开一道长口,屋外,她亲手点燃的熊熊大火正在燃烧。她将利用破解的巫语把儿子的魂魄送进阴阳洞穴中,而自己灵魂中主宰生的一部分,将会与儿子脸上的伤疤融合在一起。母子二人的肉身最终消失在大火中。而他们超越肉身的灵体最终打破结界,成功进入到了洞穴中。然而黄年月破解的巫语百密一疏,出了漏洞,竟无法将儿子送出洞外。
小男孩的魂魄经过洞中灵秀精气的滋养,重新生成了肉身,并随着漫漫时空绵延,逐渐成长。
地球上,生命体不断地灭亡和新生,经过一轮又一轮大灭绝时代,最终形成七大洲四大洋,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而嗜血族的基因不断变幻,延传,在严苛的自然更替中留存下来,并最终成为了当代人类最早的生命载体。
“接下来我要开始讲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了。”裴太太话锋一转,看着早已进入催眠状态的妮雅说道。
随着阴阳结界被黄年月打开,异时空的混沌初元状态也随之改变,而后万物滋生。异时空也被称为源域。这一广阔空间由死空分割形成六大区域。所谓的死空是一种能无限分解生命体的巨大物质,这也让区域之间的联系成为不可能。异界中鬼魅丛生,怪力乱神交杂发展,人类作为食物链中渺小的一环侥幸得以落地生根。
史记03年,源域开初,一星辰陨落,经年累月,经风见雨,最终以人作画,形成一男一女两个活体。男女以兄妹相称,取得人类魂魄,有了人体之形,入了人间。可男像之物不甘人世平庸,憎恨人类之渺小无能,遂潜力研究巫法奇术,借着石岩本体,自认可与死空搏上一搏,称霸源域。
再说那黄年月,魂魄以疤痕之态借小儿之灵魂和躯体得以存活,并在洞中进一步修炼,或成神或成魔。最终,黄年月与洞外的男相石岩本体竟通过某种巫法取得联系,携手共对,发现了出洞之秘。
历经数亿年的等待,地球上最终出现了与阴阳洞穴磁场相通的人类女孩。与此同时,那男像之物,由岩石化生而来的活体最终穿越死空,以约翰逊之名,在寒冰之域的祭堂内担任主祭司。
十二年前,约翰逊在黄年月的帮助下,描绘出了女孩的形象,正是当时在林子中迷路的杨妮雅,而施法的时间就是当天晚上。约翰逊以四个女孩的鲜血作引,将杨妮雅从人间拉入阴阳洞穴。
......
随着身体猛地惊颤,妮雅突然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竟侧身躺在了软垫上。在裴太太的催眠下,她已将失去的记忆全部找回。当初跳下洞穴高崖前,宋赫曾说过生死选择权在她自己手中,可如果不是他最后的帮忙,将外套赠与自己,杨妮雅的肉身必定是早已灰飞烟灭了。
“只有我跳下去,你和你母亲才能出来是吗?”宋赫不仅是救了自己的人,同时也是黄年月的儿子,那个将她作为牺牲品女人的儿子。但是在整场故事情景中,妮雅没觉得他有任何需要背负罪恶感的必要。
宋赫点了点头,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
“之后为什么要救我?”妮雅问道。他大可不必理会自己,反正他也不会再被禁锢在阴阳洞穴中了。
“因为你必须活着,活着回到地球。”裴太太接过话,坚定地说道。“结界将两个时空的人类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我不知道人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你们如此报复性地损坏赖以生存的唯一星球。总之,地球的命数快要耗尽了,而源域中的人类将会在地球毁灭的同时全部消亡,人这一物种将会从宇宙中永远消失。”
由于信息量过大,妮雅一时没说出话。地球要毁灭了?如果不是自己已经经历了一系列难以置信,堪称灵异的事件,她一定会觉得裴太太在讲什么科幻电影情节。中学时代,世界末日,人类大灭绝之类的推测倒是在同学们中甚是流行,以此为主题的电影也不在少数,可妮雅总觉得这事离自己的生活十万八千里。
“跟我过来?给你看样东西。”裴太太见到女孩脸上半信半疑的神情,严肃地站了起来,示意两人跟着她继续往里面的房间走去里头的房间内壁嵌了一扇水蓝色的小门,裴太太拉开门把手,领着他们走了进去。
“哇!”置身眼前场景,妮雅不禁发出感叹。小门外是望不到底的宇宙星辰,脚下的地板消失了,她的身体如同羽毛般漂浮在星河之中。
“这里是宇宙拟态,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源域在宇宙中的方位。”
妮雅望了望脚下和周遭,她现在置身于一片虚空中,脚底和周遭并无任何实体。
“源域不属于任何一颗星球。”仿佛是看到了妮雅心中的疑惑,裴太太解释说:“距离它最近的球体就在你的左侧,看到了吗?表面微微发黄的那颗,那正是地球。”说完,裴太太轻轻迈开双足,径直飞了过去,妮雅和宋赫紧随其后。在这里,重力不再发生作用,仿佛在梦中,只要轻轻迈开腿,身体便能飘到任何位置。妮雅觉得挺有趣,故意在空中多绕了几个弯。一颗颗小而美的球体从身边掠过,浩瀚无垠的星空触手可及,妮雅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撞开了童话世界的大门。
裴太太指着表面发黄,暗沉斑驳的球体,低沉地说道:“原来多美呀!湖泊山海,圆润有致,拥有宇宙间最平静幽深的蓝。可如今,表面数不清的伤口却在不停地发炎,流脓。”
近年来,地球表面极端天气频繁,夏季多地屡屡突破历史高温,南北极冰川消融,物种多样性遭到破坏,植被覆盖面积大量减少,空气污染加剧……妮雅联想到看过的新闻,想到南阳逐渐消失的冬日,她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生活的环境正在发生改变,但大多数人也如她一般,觉得真正的灾难远在天际。人们更愿意相信这并非不可挽回,熬过了暴风便是天晴,熬过了夏日便是金秋,一直如此不是吗?过错是可以被遗忘的,人性不习惯长时间忏悔和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