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27、第二十七章 无主之城 11

　　昔日繁华的城市杂草丛生，满目荒芜。环形立交桥上停放着一辆辆老旧破损的车辆，这些交通工具因为突然爆发的灾难而互相撞击、追尾，而后如同粘片上的苍蝇，被定格在灰白色的道路上。高耸林立的写字楼静谧无声，门厅的瓷砖地板上到处附着已发干的黑褐色动物粪便，写字楼旁咖啡屋门匾半吊着挂在墙沿上。医院围栏内郁郁葱葱地探出结着黄花的藤蔓，入门处的蓝色遮阳伞在经年累月的日晒下已褪色泛白。时有鸟兽流连于这无人的街区，发出阵阵啼鸣。
　　傍晚时分，他们驱车驶出城郊，穿过废弃的小镇，此时，几人将车停靠在马路尽头，前方是一片沼泽林地，水陆交错，树木繁密。地图上标记出了六大区域彼此间的方位，无主之城正好位于死空的正南方，也就是说他们需一路向北才能到达第三域。
　　“前面没路了，接下来怎么办？”江禾舟稳稳地踩着刹车，手握方向盘问道。
　　四周皆是沼泽林地，要么原路返回寻找其他可绕行通车的路线，要么继续直行。考虑到无主之城除了实验基地和市中心高楼林立的地方以外，几乎都已经森林化了，因此即使调转方向，估计也难以找到可以完全通车的地方。经过一番商量，大家决定放弃小车，徒步前进。地图上显示了大致方位，但并无距离标示，距离死空还有多远谁也无法确定。为了以防万一，众人将携带的干粮尽可能多地捆扎起来塞进背包。
　　他们在林子中前进了约一个多钟头后，透过树缝的夕阳仿佛被罩上了白纱布的灯泡，突然变暗了。天空阴云密布，头顶雷声轰轰，这预示着马上就要迎来一场狂风急雨。众人举目四望，沼泽林地尚无法见到边际，一旦雨势过急，湖中水位上涨，他们就会陷入危险。
　　“前面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不如我们先找个落脚点吧。”许阳建议道。话音刚落，远方劈下一道闪电，犹如发光的刀刃。
　　“快过来，往这边走，这有屋子。”一直走在前头的宋赫朝大家招着手，示意他们跟上去。
　　暗色湖泊边停靠着一只白色小船，床板上搁置着两把木浆和半空的汽水瓶。湖边有条石路连接着一座看似年久失修，无人问津的木屋。
　　外门上了锁，屋主离开的时候屠灵应该还没到达此地。妮雅心想道，看着江禾舟用铁锹轻易地敲断锁链。
　　屋子的最外间是用玻璃窗围起来的太阳房，墙壁上挂着许多利用藤蔓串联在一起的玻璃瓶。五彩斑斓的瓶子中是一个个用野花，贝壳，树叶等制作而成的微缩天地。可以想见原屋主在这寂静的沼泽林中与自然为伴的恬适生活。不知是否因传到耳畔的屠灵之害才决心离开此地，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要放弃如此一个地方前往喧闹且充满人味的外界势必有过挣扎。
　　不大的客厅中摆放着一架老旧的钢琴，沙发采用的是大花式样的复古布艺，白色窗框边的花盆中倒悬着干枯的吊兰，壁上用相框镶嵌着三幅透明的彩蝶标本，方形茶几上是一张合照，看来屋主应该就是照片上的男女两人了。
　　几人刚放下行李，屋外便下起了大雨。伴随着电闪雷鸣，暴雨击打着茂密的林木，天地被这声声惊响包围。妮雅重新走入玻璃房，向外望去，雨林昏暗，颇有种遗世独立之感。这一夜，她早早便就着雨声入了眠。梦中，再次走进了阴阳洞穴，只见绿色鳞片铺满地面，大红灯笼高高悬起，灯道的尽头，阿爸正弓着腰，重重地喘着气，她大喊着，向着阿爸拼命奔跑，脚下却如抹了油，只在原地打转，随即，一声惊响，阿爸的脸上开始渗出血水，洞穴如同绞杀猎物的巨蟒一般不停翻转，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林中，雨声淅沥，地面泥泞。妮雅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南阳，她向着村庄的方向跑去，然而脚下落空，再次跌入黑暗。
　　从那离奇绝望的梦中醒来，妮雅听着黑暗中似乎有走动声，稍一抬身，手掌便被佐娜按下了。借着微弱的夜光，妮雅瞧见房间里有具两米多高的身体正沿着床沿踱步......

　　午夜时分，江禾舟被尿意憋醒，因这屋内没有安置厕所，他只得半眯着眼睛，困倦地打开外门，走到门外解手。大雨已经停歇，林子中的空气干净清爽，他舒服地闭着眼睛将尿液滋到一棵树干上。拉上裤子后，朦胧中，见那树干底部分成两半，树干上横出两节长枝，同时咂咂作响。他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瞧了个仔细，好家伙，这哪是什么树干呀，分明就是屠灵！再往边上瞧，这回傻眼了，周遭少说也有上百只它们的同类，这是误入敌窝了！好在那只被滋了一腿尿的屠灵还在深睡中，只做梦般地晃了晃双腿并未醒来。屠灵与人类不同，都是站着睡觉，加上周身青绿，几乎与林子浑然一体，可一旦被分清，可以想象当时的人内心有多惊悚。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怖，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向大门。这得赶紧通知大家离开这里才行，男孩边想着边踏进屋内。
　　就在踏进客厅的下一秒，江禾舟被许阳捂住嘴巴拽到门边，站在一旁的还有宋赫。三人静默地站在角落里看着两只梦游状态的屠灵摇摇晃晃地走向壁炉，在屋内游荡，时而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外面还有上百只。”江禾舟压着声音，圆睁着眼睛朝着另外两人比划着。
　　“我们也看到了，现在要马上离开这里。”许阳同样压着嗓子回应道。
　　“我去找她们，你们在这里等我。”宋赫小声说完，轻手轻脚地走向两个女孩所在的卧室
　　“兄弟，小心点。”许阳在宋赫背后悄声说道。

　　另一个房间里，体格高大的屠灵低垂着脑袋，闭着眼睛，赤着脚漫无目的地梦游着，大脚掌打着地面，啪嗒啪嗒地响着，有时撞到木柜或床脚，稍作停歇，低吟一声，换个方向继续行走。
　　两个女孩屏住呼吸，弯着腰，尽力不发出声响，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从伫立在门边的屠灵与门框间的空隙穿过。妮雅后脚刚迈入客厅，屠灵突然抬起手，在空中挥打，手掌碰至门沿，发出一阵响动。紧随其后的佐娜立即更低地俯下身，避开对方的手臂。许是撞击声太响，屠灵高耸着脑袋，睁开眼睛，左右转着脖子，茫然地看着昏暗的房间。
　　时间如同静止一般，两个女孩立在原地不再前进，黑夜中人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被惊醒的屠灵喷吐着热气，呼吸声逐步加重，愈发不耐烦。
　　就在屠灵的眼睛对上人类的一瞬间，没等那家伙扯开嗓子发出暴怒声，宋赫的箭已经笔直地射入它的肩部。抹了麻药的箭头扎进厚实的皮肤中，透过血液，快速流遍全身。高大的身躯踉跄着倒向床铺，与此同时，佐娜迅速关上房门，阻隔了声音的外延。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昨天一只都没看见。”妮雅看着客厅中晃悠的梦游生物用手比划着轻声问道。
　　“应该是昨天的暴雨改变了他们的行进方向。”宋赫答道。屠灵往往在远离人烟的地方有固定居所，一般都是些简陋的树屋，昨晚的暴雨阻挡了他们前进的速度，如果无法在天黑前赶回巢穴，这些生物便会就近寻找树林暂歇。
　　“现在怎么办？”佐娜问道，她发现外面几乎每棵树上都至少攀附着一只屠灵，数量实属庞大。
　　“外面少说还有上百只，我们要赶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许阳说道。
　　“屠灵水性好吗？”妮雅问道。
　　“你是说游泳吗？据我所知，他们不会。”许阳答道。
　　“那我们就坐船离开这里，朝着北方继续前进。你们觉得怎样？”妮雅着征求大家的意见。
　　事实上，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因为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冒险返回。可一旦置身林中而吵醒屠灵，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只能借助最近的小船走水路离开。于是大家很快便一致同意先带上行李到达岸边。
　　月夜下，青绿色的屠灵歪着脑袋，长发低垂，身体仿佛与树干融为一体，幻化做自然的精灵。一时间，妮雅有些恍惚，屠灵若是也和人类一般，有着喜怒哀乐的情感体验，经历着生老病死，有父辈也有子辈，它们真的是人类口中的害兽，这无主之城的侵入者吗？为何是它们，而非他们，人类是否能与这智慧生灵和谐共处呢？
　　雨后土地潮湿，空气清冽，几人在此起彼落的梦呓声掩盖下顺利地抵达岸边。大家将行李放于船身中，佐娜随即用小刀割断固定小船的绳索。因船体年久失修，船架略显松散，划动小船时，广阔而宁静的水面上响起阵阵发涩的咯吱声。有时就是这么回事，愈是需要安静的地方愈容易发出噪音，噪音传入人耳，显得尖锐，较平时所听更是放大了几百倍。
　　水面如同一块暗黑色的果冻，木浆轻轻一划，小船便在这光滑的平面上行进。远处天空隐隐地显出了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即将来临。水域纵横分割，广袤无边，岸边张满了野树，也站满了背靠树干的屠灵。密林是月夜里的深渊，是敌人的巢穴，稍不注意，便会肌骨无存。
　　偶有鱼类腾空跃起，激起水花连连，这小的甚至令人感到舒适的声音并未破坏水面的宁静。真正的危险到来，是当小船途径一条窄小的河道时，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黑鸟不知是在梦里受到了何种惊吓，竟如炮堆后的战士，咧着嗓子从树顶上冲出，绕着水面声声嘶嚎。要说这搁平时，屠灵也不过睁睁眼，迷糊地看看四周便会继续入眠，可今天，这眼一睁，河面上的五名年轻人便足以令它们气血喷张，哪还能回到那梦里。
　　最先发现人类的几只屠灵迅捷地跳入近岸的水域，根根富有生命力的黑色头发因热烈的情绪而高高扬起，在人类世界，这或许就叫做炸毛吧。它们的腿部踩在水中淤泥，长而有力的前臂朝着几人快速摆动，灵活的脖子扭动着，嘴唇发颤，牙齿咯咯作响。估计是将这几人看成了深夜偷袭大盗，要不就是饿红了眼，否则实难解释它们这副深仇大恨的状态。
　　“确定它们不会游泳吗？”佐娜看着愈来愈多踏入水域的屠灵问道，并抽出小刀，随时准备迎接新一轮斗争。
　　“我确定之前没人见过游泳的屠灵。”许阳解释道，同时拿起棍棒站在佐娜身边。
　　“但是。”妮雅觉得朋友的话还没讲完，往下调侃道。
　　“但是，不确定它们会不会进化出某种新功能，比如游泳。”许阳有些无奈，这些屠灵仿佛不怕死一般，一个劲地往水里扎。
　　“这里的水域浅，我们往深水区划。”宋赫对着和他一块划桨的江禾舟说道。大部分屠灵确实不会游泳，这里的水浅，不到2米，对于高个子的屠灵而言，它们只需要踩着水底淤泥便能往前进。
　　黑黝黝的密林中涌现出愈来愈多的屠灵，仿佛因洞穴中注了水而跑出的蚂蚁大军，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会昏厥的程度了。看得出近年来，由于人类势力不断减弱，占据广袤土地的屠灵得以快速繁殖，壮大族群。
　　这几个人算是真切感受了一次被大军追杀的刺激感，幸好屠灵没有刀呀，枪啊之类的，不然只要几个飞射，那这拯救世界的旅程就得画上句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