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30、第三十章 鼠领之国 2

　　你要说这猫是出于猎食的目的来做这追捕行动吧，我看不尽然，瞧那圆肚，瞧那粗壮的矮腿，瞧那富有光泽顺滑的毛发，显然是养尊处优生活的后遗症，各位看官要是非较劲坚持说这外表是那猫自己奋斗出来的结果，那就且看角落处干净柔软的猫屋以及白色鱼型猫盘中营养搭配均衡的饮食：鸡肉冻干，鱼干，黄瓜，玉米粒以及清水和酸奶。显然“猫捉老鼠”就是猫的游戏，这猫并不饥饿，只想借凌虐猎物来为自己寻求快感。
　　两个女孩呢，拉了条长绳，守候在大猫的必经之地。江禾舟扔掉铁锹，站立在地板中央，大喊着吸引猫的注意力，大猫瞧着猎物圆胖的模样，心下一喜，再次奋勇向前。说时迟，那时快，地面上的长绳早一秒不早，晚一秒不晚，就在猫的两条前腿刚一跨过地面上的细绳，两个女孩便将其拽高，那细绳正好卡住了热乎乎的圆肚，大猫柔软的身体在绳上形成了半圆，咕嘟一声，甚是尴尬。
　　几人利用大猫短暂的失神时间，已经移动到了墙角处一个洞口前。
　　“我滴乖乖！瞅瞅你干的好事！”一连串冲破云霄的吼叫声从对面门口响起。
　　听到主人熟悉的声音，再看看眼前满地的狼藉，无色汽水正从货架上缓缓流下，它回头尴尬一笑，随即向弹簧一般跃起一个箭步逃回了自己的小屋中。
　　已站到洞口处的几人终于见到了这世界的主宰！这猫的主人！一只一米五高，矮胖身材的老鼠。哦，不对，应该用一位来形容这世界的主人。那老鼠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毛发稀疏，眼眶上一副夹鼻眼镜，嘴唇猩红，两足直立行走，尾巴退化成了一粒绒球，肥硕的屁股走起路来上下颠簸，和着高跟鞋清晰的足音。
　　几人面面相觑。
　　“是我天真了，拯救世界的计划哪有那么容易实现，意料之中，意料之中。”妮雅喃喃道，自我安慰着，刚才的景象着实是颠覆了她的认知。
　　“我们一定能到达终点的。”佐娜拉住妮雅的手，眼神坚定地说道。
　　“没错，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都难不倒我们几个。”江禾舟握紧拳头，朝着空气为大家加油助威。

　　洞道内阴暗狭窄，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不远处出现了一束亮光。沿着光线走出黑暗，眼前之景既瑰丽又诡异，既宏大又具体，令人叹为观止。
　　高空中漂浮着数万盏明灯，如星火点点，辉光相映；木制高楼层叠相依，拔地而起，沿着丘陵一路绵延而上；清澈激荡的水流如同束腰的丝带，裹着楼身自山顶顺流而下，水质之透明，可见深底水草流连；沿街商铺热闹非凡，往来者皆是立足行走的老鼠，拟人的身态，拟人的衣着，或走，或跑，或叫，或唱；高楼上空，巨幅牌匾闪亮异常，“鼠领之国”四个大字镶金带银，一派盛世开泰。恍惚间，难免会觉得曾经的人间或许只是一场梦境，是基于这世界衍生出来的想象。
　　火锅店飘香四溢，几条圆桌长凳置于门前，夜风吹佛，宾客满座，老鼠们举杯畅饮，划拳欢笑。爽口鸭肠即烫即食，撒尿牛丸满□□汁，黄金酥肉麻辣适中，清脆莲藕入口生津，魔芋小结嫩滑有嚼劲……服饰店五彩斑斓，生意火爆，长的裙，短的裙，裤子和T恤，衬衫和牛仔，红的黄的绿的紫的，老板笑脸盈盈，脸颊上的毛发铺着细碎的亮片，身姿绰约，背影款款……美甲店门口，几位男士抽着烟，时不时聊上几句，跺下皮鞋跟，朝里头探探，看同还女友剩几片指甲未被染红……凡是人间该有的，这里一样都不少，柴米油盐酱醋茶，吃喝玩乐和医疗。
　　“这里真美呀。”来自高寒寂静之地的佐娜不禁感叹道。许阳偷偷看向身边人，为那皎洁而美好的姑娘无数次心动。初次相遇，男孩的心里便激荡出了一种全新的情感，起初是模糊的，甚至是不解的，然而正是这说不明的情愫，他的目光总能追上女孩的身影，慢慢理解并欣赏对方拥有的过去和现在，暗恋恣意生长，将日子变得熠熠生辉。

　　鉴于目前危险又尴尬的处境，几人尽量靠着墙角处的暗影行动。
　　“我们现在的行为倒是愈发像老鼠了。”妮雅感叹道，不知这里的老鼠看到他们会不会也像她在人间看到老鼠一般厌恶。
　　“在这里我们本来就是‘老鼠’呀。”许阳笑着调侃道。
　　“那也是相当干净的老鼠。”妮雅有些固执地说道，并神经质地闻了闻身上的味道，没啥味道嘛！人间的老鼠可不会穿衣服洗澡，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她努力把思维从危险地方拽回，绝不能在这方面有太强的同理心，否则代入原来的人类视角，都该讨厌自己了。“啊，不是，人类就是人类，我们不会变成老鼠的，一个物种进步了不代表其他物种就得退化。”
　　听见女孩略带稚气的自我心理建设，宋赫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繁华的街道同人间一般，每隔几米就摆放着一个垃圾桶，只不过眼前的垃圾桶在人类眼中，尺寸之大犹如一座巨型建筑，从中散发的味道也如漫天的雾障直熏得人头疼。各式各样的食物残渣被扔弃在桶内桶外，到处是粘稠发黄的液体以及青黑色的霉点。然而，就在这不堪的地方，几位年轻人在鼠领之国里见到了除他们之外的第一个人类。尽管第一眼望去，很难将眼前的生物与人类划上等号，但单从生理结构而言，对方确是归属于人这一物种的。
　　污垢尚未覆盖的地方裸露出星星点点苍白的皮肤，瘦长的四肢间是一颗胀大的圆肚，乌黑的长发如同无数股麻绳在赤背上摆动，全身上下仅有一条遮羞的破布。此人正在垃圾桶下摆弄一片红色的包装袋，只见他鼓着眼，张着嘴，任凭白色的唾沫从嘴角溢出。那神情无论谁见了都会觉得不适，心里惊叹仅依靠五官竟能将急不可耐的贪婪，欲望，凶恶表现得如此淋漓尽致。对方枯枝般的手指如同上了发条一般，片刻不停歇地从散落在地上的袋子中抓出一块块带有齿印的面包和炸肉，并将之送入秽臭的嘴中。
　　眼前的这场暴食未能持续太长时间，黑暗中便窜出了另外一人。来者虽不似进食者一般衣不蔽体，但蛮横的表情，粗鲁的动作表明此人亦是远离文明之产物，毫无人性可言。来者半弯着腰，几乎两手着地，四足奔跑冲向食物残渣。只见他先是跳坐到一根表皮发红的鸡腿上，猛地低下头用尖牙进行啃食，偶尔抬头嚼咽时两眼向前迸射出一种近乎呆傻的凶恶感。鸡腿上的红色许是加了辣椒粉的缘故吧，啃食之人在吞下最后一点肉时，颤抖着嘴唇，斯哈斯哈地吐着舌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后，跑向一只倾倒的玻璃瓶，张开嘴用力地吮吸着瓶口。
　　就在此刻，两名进食者通过透明的玻璃底突然对上了眼，这一眼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一道闪电，劈开大地伪装的平静，引来雷鸣阵阵。这几名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年轻人还没搞清楚原因，一场野蛮而原始的斗争便被搬上了舞台，速度之快，动作之滑稽简直叹为观止。
　　两架□□彼此缠绕，在粘稠的地板上翻滚，扭打，或是你抓我的左脸，或是我咬你的下巴，或是我拉你的头发，或是你撞我的肚皮，八只手足毫无逻辑性地舞动，仿佛受了刺激的水草。
　　“妈妈，你看，真恶心。小矮人打架。”
　　“走过来点。”伴随着一阵清晰的高跟鞋踩踏声，街上走过一位点了红唇，带着宽檐黑帽的老鼠女士，只见她紧紧地拉住小老鼠，满脸嫌恶地撅起尖嘴。
　　“哈哈哈，小矮人打架。”小老鼠清脆稚嫩的笑声在人类头顶回旋。他的声音吸引了后边走来的行人，哦，不对，是行鼠，后边的老鼠猛踹了几下垃圾桶，吓得那两位厮杀者落荒而逃。
　　人类过街，鼠鼠喊打。妮雅这下可以确定他们现如今所处的地位与人间的老鼠没什么两样了，实在是有些滑稽，既无语又好笑。不过，她可不会悲观到把他们和刚才那两位夺食者划上等号，别说在这个世界了，就是在人间，没有人性，看不出文明印记的人难道就不存在吗？他们还应该是他们，他们会终将是他们，这点她是可以确定的。
　　几位年轻人继续往前走，并无多话，一方面是由于刚见到了存在于这世界上的荒谬的一幕，各自仍有思绪需要理清，以便完全地适应鼠领之国的物种新秩序，一方面是街上鼠声鼎沸，即使讲话也不太能听清彼此的声音。
　　心事重重的妮雅贴着护城河墙沿缓慢地前行，不知不觉落到了最后。她抬头望望街道，灯火闪烁。初中有段时间，她一度非常喜欢南阳的夜市，吸引她的除了各式各样价格低廉的商品，再就是置身于热气腾腾的人群中，尽可以享受最惬意的孤独。
　　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观察着街道上的景象，回忆着南阳的日子，妮雅的心里倒是舒坦了许多。也正是这么不经意地观望，她发现路中央井盖上有个探出半截身体，一动不动的人。那人脸朝着妮雅，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也或许什么都没说，只是退化后人类进行的一种愚蠢而不协调的嘴部运动。妮雅本不打算理会，但心里却突然闪过一个词“救命”，再看那人口型，错不了。对方似乎是因为见到了她，原本撑住井盖的双手突然向上高举，再配上嘴型，她是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但看看其余几人都已走到了前面，妮雅想了想，径自避开来往的老鼠，走到那井盖上。
　　“朋友，你来的及时，快帮帮我。” 脸色煞白却满脸汗水的男孩恳切地说道。
　　果然不错，对方被卡在了井盖的空心圆圈中，那空洞得有妮雅的五个腰围大小，此时正被男孩以及他肩上圆滚滚的背包完全塞满，人和包都只露出了一半。也真是难为他了，就这么被卡死在这熙熙攘攘，随时都会被踩到的街上也是有够渗人的。
　　“我帮你拉包，你自己再试看看。”妮雅帮忙拉住包的肩带，对方则再次双手撑地，用力挺起上身。
　　但未能成功，就在两人决定再尝试一遍的时候，一阵尖锐的汽笛声从前方传来。她抬头望去，一辆堪称庞然大物的四轮尖头小车正急速驶来。敞篷的车上坐着一对正嬉笑打闹的老鼠，即使在这热闹的街上，两鼠也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鸣笛声，欢闹声，惊恐声同时响彻四周。
　　井盖上的两人目瞪口呆，那大车如同醉酒的壮汉，左冲右撞，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它要冲向哪个方向。
　　“我去，死定了。”被卡住的人一声惊呼，话音未落，大车便碾过井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