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森林》道上咸鱼

31、第三十一章 鼠领之国 3

　　跑车疾驰而过，卷起尘土飞扬。妮雅睁开眼睛，放下挡在额头前的手臂，从地面上坐起，发现宋赫就在自己身边。原来车子驶来前，宋赫便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却发现女孩走到了马路中央。危急时刻，他跑上前抱住妮雅，侧身跃起，两人纷纷倒向马路另一边。
　　“有受伤吗？”宋赫伸手拉起妮雅问道。
　　“我没事。”
　　“啊，那个人！”妮雅惊悚地看向井盖，本以为会见到一截血肉模糊的躯体，可原先那位置只剩一个空洞。
　　“他没事。”宋赫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妮雅紧跟其后，穿过马路。
　　“他只是掉下去了。”宋赫看了一眼圆洞，平静地说道。先前看到妮雅的同时，他也注意到了井盖上的人，于是，经过时，顺便帮了对方一把，踩着那人的背包，将之送回到下水道内。
　　“被车轮压下去的话估计也活不了。”
　　“是我踢下去的。”
　　“额。”妮雅觉得有些好笑，然后拍了下手恍然大悟地说道：“对呀，刚才怎么没想到，虽然上不来，但是下得去呀，不过谁能想到，老鼠也飙车呢。”
　　“就算没车，随便哪只老鼠都有可能踩到井盖。”宋赫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毫无责备之意，始终注意着妮雅身边的行鼠和车辆。
　　“这么想是挺危险的，多亏有你，不然这回又死定了。”妮雅故作轻松笑嘻嘻地说道，内心深处努力压制着上涌的自责。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能死，但不是为了拯救全人类，这种使命对她而言太过抽象和模糊，让她为之坚持的是人间的家人和这群朋友，当然，还有自己。只是，欠宋赫的人情算是还不完了。
　　“死不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宋赫轻抬眉角，微微侧头，确定跟在身后的妮雅亦平安过街后，便加快了脚步往前行走。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其他几位朋友发现了不对劲，结果正好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此时纷纷赶上前来，确认两人状况。
　　“我们没事。”妮雅赶紧回答。
　　几人已沿着街道走了数个小时，悬浮在半空的灯光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鼠来鼠往。按照当前的状况，应该是夜晚吧，又走了这么多时辰，得是午夜或凌晨时分了吧。
　　“接下来往哪走呢？”来到三岔路口，许阳站定问道。
　　“死空在东北方向，我们继续靠右走。”宋赫已经能感知到死空散发出来的能量场了，看来离这应该不远。
　　“哎，等等，你们是不是忘记一件事了。”江禾舟听到要继续前行，一个机灵跑到最前头，拦住大家问道。
　　“什么事？”许阳问道。
　　“你们不饿吗？”江禾舟委屈地问。打从来这鼠领之国后，他可是一口东西都没吃，现在闻着大街上飘来的饭菜香，更是饥肠辘辘。
　　“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妮雅点了点头，“可是，我们要去哪吃东西呢？”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了垃圾桶上，想起了刚才见到的夺食者，身体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默念，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你们看那边。”佐娜听完大家的对话，抬起手，指向斜对面一间木屋。那木屋在二层高的地方悬挂着一块闪着亮光的牌匾，牌匾上赫然写着“吱吱自助餐”。妮雅一开始并不明白佐娜的意思，直到她看见在屋子左下角洞口处走进走出的人类。那些人身上都带着竹篮或背篓，衣冠楚楚，体格匀称或偏胖，进去时篮中空无一物，出来时却是满载而归。人间的老鼠要获取食物的办法归根结底无非就两种：一是捡，二是偷。那它们就一定不能自力更生吗？当然不是，但要想在人类统领的土地上完全依靠自身力量获取生存必需品显然是件难事。你可以抓捕毒害老鼠，但在资源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要求对方按照道德规范行事是荒谬可笑，毫无道理的。
　　“我们也去拿点吃的吧。”妮雅释然地说道。
　　几个年轻人痛快地，心照不宣地朝着自助屋走去，加入觅食队伍。
　　洞口其实相当隐蔽，与墙角处的黑暗融为一体，以老鼠的视角实难发现。通道内是圆拱形的顶，一条短小的平路后便是蜿蜒着向上延伸的台阶，左右两侧墙壁上挂着几盏简易的圆形灯泡，人流分成两队，一队朝里走，一队向外出。
　　缓慢地顺着人流移动到台阶最上端，走在前面的许阳突然停下了脚步。原来出口处守着两位着白色制服的男人，手里拿着木棍，高声喊着：“一人一颗，一人一颗。”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方形敞口盘。
　　“这要收费呀，”许阳觉得挺意外，难不成那房间里的东西是人类自己制作的，他从口袋中掏出仅剩的几张纸币“需要多少钱，这些够吗？”说着将纸币递给守卫。
　　“这什么东西呀，想吃饭就得交珠子。”守卫拦住他大声说道。
　　“什么样的珠子？”许阳不解地问道。
　　“喏，就这。”守卫将敞口盘拿到他面前，只见盘中堆放着许多指甲大小，五颜六色的圆形珠片。
　　“我们要去哪里才能获得珠子？”紧随其后的佐娜跟上前问。
　　“这你得问他们。”守卫指着另一排朝外走的人说道。
　　“这里一共五颗，让我们进去。”从几位年轻人后边走上来一位高个子男人，将五颗黄色珠子扔进盘中。
　　“哎哎哎，加上你一共可六人哈。还差一颗。”守卫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抬起望向盘中数珠子的脸说。
　　“你可瞧见了，我们六人一个篮子都没有，这肚皮能装的总不能比那竹篮背篓多吧，五颗珠子六个空手人，这生意只赚不亏。”男人淡定地辩解。
　　“前面的到底走不走啊，别挡路呀。”后面人群见队伍停滞不前，不耐烦地叫嚣着。
　　“走吧走吧。”守卫琢磨着这人的话，心想也是，再加上碍于后面人群的骚动，嘀咕着便放了人。

　　越过陡峭的入口，几人沿着黑暗的通道进入到了一间宽敞却不甚明亮的房间。如同地球上的老鼠一般，这里的人眼已经进化出了适应黑暗的功能，只需一点亮光即可辨清周遭环境。这几名年轻人也不例外，除了身体变小以外，也拥有了夜视的能力。
　　房间中央耸立着一根巨大的柱子，撑起圆形木制平板结构的屋顶，沿着屋顶的四周垂下的是长及地面的厚重绒布，绒布内圈挂着一排小圆灯泡，光线柔和暗淡。距离地面约两人高的地方，与屋顶平行摆设着一圈用吊链连接着的椅子，随椅子缓慢旋转的是一条摆满了各式各样美味可口食物的置物台。一条步梯连接着地面，椅子及屋顶。在梯子顶端，几名服务员正紧锣密鼓地将食物从屋顶外侧转移进来，切成人类能适应的大小放进盘中，依次传递到置物台。
　　“这里的自助餐是这一带最有名的，东西能有上百种，好吃划算。”男人热情地介绍道。
　　“先生，在这个地方，是不是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用珠子进行交换？”妮雅问道，心里琢磨珠子应该就类似于人类世界的钱币吧。
　　“当然了，绝大多数物品都能买得到。不过，你们难道是从什么深山野林出来的，怎么连珠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呢？”男人反问道。
　　“说来话长，不过确实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来的。”妮雅说道，“那我们要怎么才能得到这些珠子呢？”
　　“当然是跟老鼠们拿了，这是最快，也是最普遍的一种方式。”男人解释说。
　　“您的意思是偷吗？”许阳问道。
　　“嗯。。。。。。你知道吗，我们人类不应该把这种行为定义为偷，拿就是拿，光明正大的拿。当然了，也不能太光明正大，就是心里要坦荡荡，但是行为上还是得多加注意。”男人眯起双眼，做到椅子空位上，用筷子夹起一小截黑香肠,继续说道：“老鼠们拥有数不尽的资源，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活动，享受阳光，自然就有义务为其他被挤占了生存空间的小生灵作出点贡献。”
　　“这里的食物也是从鼠界‘拿’的吧。”妮雅看向屋顶上端那些从外面被源源不断搬进来的食物说道。
　　“当然了，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男人大口饮了一口生啤，畅快地问道。
　　“不错不错，好吃极了。”江禾舟啃着藤椒炸鸡腿，满足地附和着。
　　“按照这个逻辑，“经营”自助店的人就是无本万利。可既然东西是偷来的，那人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偷珠子来为这些东西付款呢？”妮雅对这陌生国度的人类社会法则深感困惑。
　　男人略有所思地笑了笑：“你当真以为我们这桌子底下的自助餐能够隐秘到老鼠们都察觉不到吗？一些人类和老鼠之间为了共同利益会达成某种协议，这家店的经营者就是那些有门路的人之一，只不过他们回馈给老鼠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说完，男人满足地擦了擦嘴，起身跟大家告别。
　　从自助餐厅出来后，几人发现街道上依旧热闹，鼠潮涌动，灯红酒绿，仿佛这里的夜生活永远也不会停止。
　　这一伙年轻人继续靠着墙角向前赶路，他们需要找到一处可供休息的地方，远离这危机四伏的繁华地区。沿着东北方向，走进走出数条小路，他们离开了主城区，此时正站在一条偶有大车呼啸而过的道路旁。头顶上方不见一颗星星，亦望不到郎月，只有无数悬浮灯盏发出淡红色的光芒，标示着深夜的到来。
　　在这路面上，没有人类可以安全歇脚的地方。虽说此时此地鼠流量很少，但却到处游荡着一种对他们而言更为危险的生灵。伴随着阵阵狂热的吠叫声，一个数量众多的庞大狗群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或争吵，或战斗，或□□，场面一度混乱不堪。这些巨型生物流着腥臭的口水，甩动着粗大的尾巴，犹如注射了兴奋剂一般在街面上乱舞，毫无章法可循。许是因了夜的魔力，除了狗的迷醉般的欢脱，奔腾的车辆亦加满油门，疾驰鸣笛，难免发生意外。被压扁的狗如同开了口的麻皮袋，紧贴在尚有余热的沥青路面，冒着热气的汁水肆意横流。但这丝毫不影响其他狗的狂欢，也换不来前车的回头。就是到了第二天，第三天，这副狗皮仍会纹丝不动地贴在原位，只不过随着被碾压次数的增多，皮囊会逐渐与沥青融为一体，浑然天成，以至于自然的腐化过程都来不及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