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觅心泉》芙暖

3、第三章

　　白易这一晚睡得很沉。

　　但白易没想到，自己能睡得比想象中还要沉。

　　据说，这个晚上，有好几人都用力敲了她的门，而她无知无觉，甚至连个梦都没有做，睡得很香。

　　最后，是周安禹过来，忍无可忍地将白易的门给撞开了，再让隔壁的方絮进到了里间卧房里，将白易从床上拉了起来。

　　白易醒了过来，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就在白易沉睡的时候，住在白易隔壁的小姑娘凌雪，睡到半夜突然在床上坐了起来。她的神色呆滞又空洞，睁着眼睛，却又不像是清醒了的样子。与她同住一屋的姐姐方絮晚上睡得不死，听到动静，立刻醒了过来。

　　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从小就残了双腿无法行走的凌雪从床上下来，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走入了暗沉沉的黑夜之中。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啊！

　　出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实在是不能用常理去解释。于是方絮往中邪的方向去想，第一时间跑来敲了白易的门。

　　谁能想到，偏偏将客院里其他人几乎都敲醒了，也没有把白易给叫醒。

　　眼看着凌雪越走越远，周安禹无奈之下，只得叫了几个人把白易的门给撞开了。

　　假洋鬼子夏启铭也醒了，说自己在国外学的是医学，又坚称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中邪，都是迷信，这多半是梦游症。

　　方絮却说自己的妹妹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病症。

　　“梦游症还能让坐轮椅的人突然行走自如？”大美人周婉莹翻了个白眼，“我就算不是学医的，也看过几本书，可没听说过有这种奇迹。”

　　夏启铭呐呐想说什么，又终于还是暂且闭上了嘴。

　　“大师，你看？”

　　周安禹眉头紧皱，看向白易。

　　白易掐指简单算了一下，道：“先将她拦住带回来，哪怕绑在床上也好。不能让她再往那边走了。”

　　白易已经看出，小姑娘凌雪走的方向，正是那雾林……或者说，是那泉水的方向。

　　·

　　有众人一齐帮忙，方絮终于将她的妹妹带回了卧房，用床单绑缚在了床上。

　　夏启铭一个医学生，其实还没有真正治疗过什么病人，且西医学这一门更加注重仪器检查，此处什么也没有，他便直言自己的确无能为力。

　　压力来到了白易身上。

　　白易早已看出，小姑娘凌雪既不是被什么妖魔附身，也不是寻常的中邪，倒更像是因为触动了什么，被莫名的东西吸引，或者说是召唤了过去。

　　直到此刻，被绑缚之后，凌雪仍然面无表情，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还在挣扎。

　　“大家都先去休息吧。”白易想了想，说，“我在此处看着。”

　　白易注意到，那个大美人周婉莹犹豫了一下才走。

　　待到众人都走了，白易手指掐诀，默念咒语，对着床上的凌雪小小施展了一个法术。方絮在一旁看着，看见凌雪不再挣扎，整个人仿佛被什么禁锢住了一样，一动不动，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大师，这是什么法术？”

　　“嘘。”白易朝她眨了眨眼睛，“是一个小法术，叫定身术，不过维持不了太久，过三个小时就失效了。此事你不要告诉旁人。”

　　“嗯。”方絮点头，“那大师你暂且歇息一会儿，我来看着妹妹。三个小时之后我再叫醒你。”

　　白易刚施了法术，确实有些疲累，便也不推辞，找了个靠垫，斜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白易总觉得自己才刚睡着不久。

　　睁开眼，看见的却是方絮惊喜的神色。

　　“大师，我妹妹清醒过来了！”

　　“嗯？”

　　“她已经好了。大师你快去看看。”

　　白易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即起身走到了床边。只见自己方才施展的定身术还在，心想果然还不到三个小时。又仔细看了凌雪的面色，见她呼吸沉稳，神态安详，似乎睡得很沉。

　　道门中人多少懂些岐黄之术，白易小心抽过凌雪的手，按脉感受了一番。

　　“……应当是无碍了。”

　　“今日多谢大师了。”方絮笑了笑，“大师快回去歇息吧。”

　　·

　　第二日一早，众人听了消息，全都聚集到了姐妹花的房间内，想要知道凌雪前一日究竟遭遇了什么奇怪的事，导致晚间变成了那样。

　　“我昨日到了此处就一直在房内，哪里也没有去。”

　　凌雪仍然是那副淡漠的样子，简单解释了两句。

　　白易问：“可见过什么人？对了，昨天吃了一些什么？晚饭可有什么不对？”

　　方絮听到这里，紧张了起来。

　　“晚饭是从厨房拿的竹筒腊味饭……”

　　“咦，那我们都吃了，好像没什么问题吧？”夏启铭疑惑，“莫非那个叫钱贵的掮客诓骗了我们？”

　　方絮和凌雪的脸上也都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众人这才想起，她们姐妹没有花那一块大洋买什么消息。

　　李奕红是个十分有正义感的姑娘，她立即解释了一番，还顺便说了一句：“昨日我看到方姑娘打包了一份饭，说是你们姐妹一起吃，既然如此，方姑娘都没事，凌妹妹应当也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更何况，和那掮客说的也对不上。”

　　方絮有些犹疑的样子，但什么都没说。

　　凌雪倒像是想起了什么。

　　“新鲜香甜……昨日下午，我的确吃了这样的东西。”

　　“啊？”

　　“是什么？”

　　众人都警惕起来。

　　据凌雪所说，她昨日下午一个人待在屋内，开了一扇窗。那时正好有个年轻男子从这边路过，看见了她，朝她说了几句类似“咦，小孩你一个人在啊”，“其他人呢”之类的闲话，最后朝她丢了个“新鲜香甜”的大桃子，说是送给她吃的。

　　凌雪当时也犹豫了一下，后来听仆人说那是徐家最小的四少爷，虽然平时有些不着调，但那桃子就是他们徐家果园里摘的，她也就尝了尝。

　　那桃子……

　　的确是又香又甜的。

　　“一定是因为这个桃子！”女记者艾柯断言，“这个徐家有问题。”

　　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应和。

　　穷困潦倒的长袍男子慕荣清听到这里，神色有些慎重地从他那看起来空荡荡的口袋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块大洋，嘀咕了一句：“我倒是好奇另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去找那个钱贵问一个问题再说。”

　　他很快离开了。

　　周婉莹却朝一旁的夏启铭抛了个媚眼：“等会跟二小姐聊完，我们去逛逛花园？听说这徐家的花园不错。”

　　夏启铭受宠若惊，下意识就点点头：“……好。”

　　李奕红小小地冷哼一声。

　　女记者艾柯想了想，才说：“我等会去会会那个送桃子的四少爷吧。”

　　·

　　这一天的早饭十分丰盛，但众人有所防备，立刻留意到了，摆上来的这些丰盛早饭都是用十分新鲜的食材做出来的。

　　所有人都没有动筷子，直到周婉莹发现角落里摆着一大陶罐陈米熬煮的白粥。

　　“今日我想吃清淡些，给我舀一碗这个吧。”

　　她叫了个仆人过来帮她盛粥，又朝其余人使了个眼色。

　　于是所有人都弃了桌上的美味早饭不顾，跑来抢着要喝大厨房原本准备给下人喝的陈米粥。

　　大厨房里的仆人都觉得有些古怪，但既然是客人的要求，他们照做就是了。

　　慕荣清姗姗来迟。

　　他喝了一口大家给他也打了一份的白粥，发现钱贵并未来用早饭，才小声与大家说出他去问了钱贵什么。

　　“我花了一块大洋，问他为何会在那时拦住我们，说他有一条保命的消息，莫非这徐家有什么会危害到我们性命的东西？”

　　这问题问得实在巧妙。

　　毕竟慕荣清本不该知道那保命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所以他只问“保命”二字从何而来，绝口不提消息的内容。

　　“那他怎么说？”

　　“他的回答……”慕荣清摊了摊手，“还真是让我心痛我给他的那一块大洋。”

　　原来钱贵并未直接回答慕荣清的问题。

　　钱贵收了一块大洋，语气却有些狡猾，只道：“我钱贵的名号，你若是去京城里也是能打听得到的。走南闯北这么些年，我遇到过的事儿可不少了。但我既然能苟活到现在，怎么说呢，算是有些门路，但离危险太近的时候，我也会有些直觉感应。这一回，我就有强烈的感觉……啧，信不信的，由你们。”

　　他说得玄之又玄，最后又说信不信都由众人，他从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

　　“而且，我总比你们早来个两三日，消息嘛，自然也要灵通一点。”

　　几人听在耳中，各有心思。

　　待到早饭用完时，有仆人过来通知大家去厅堂见二小姐。

　　·

　　徐书瑶端坐在上，等众人一一坐下之后，徐明便宣布，可各自上前，与徐家主人二小姐徐书瑶细说来此的缘由。

　　周安禹先一步站起身来。

　　他十分直接地说了自己想要寻找父亲的事，但他也留了心，并未说自己看到过泉水相关的线索，也未说出找白易算卦的事，只借此机会询问徐书瑶是否能帮忙，在桃源镇内寻人问问是否有人见过他的父亲。

　　徐书瑶虽然一口应下，但却又说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来过桃源镇。

　　毕竟桃源镇地处偏僻，镇子里的大小事务又都会报到徐家来。按理来说，若是家主徐书瑶都说没有听说过，那多半就是真的并无此人。

　　周安禹也不再多说，拱了拱手退下，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只在坐下之后，与白易对了个眼色。

　　女记者艾柯第二个站起来。

　　她所说与她本人的职业气质非常符合，她是听闻了这里的传说，一心想要探寻真相，写一篇好的报道发出去的。但她又有几分刻意地与徐书瑶说，若是泉水的传闻为真，让她亲眼见过，她一定会回去申请最大的版面来报道此事，将桃源镇的名声传扬出去。

　　徐书瑶淡淡一笑，却是婉拒了艾柯的提议。

　　“我们并不希望将桃源镇的事传扬出去。外面世道太乱，而我们桃源镇的人，只想偏居一隅，与世无争，只求能活下去。”

　　坐在一旁的周婉莹放下手中茶杯，突然问了一句。

　　“那为何会有泉水的流言传出去？我们可都是听到传闻来的。”

　　“之前确有个外乡人来过，又偶然得知了此事，离开之后便有流言传出。”徐书瑶似是有些无奈，“所以我才叫人守在镇口。”

　　徐书瑶的语气一直是温和可亲的，她的气质也并不是那样强势到令人生畏的。但话语之中的意思，在场的没有蠢人，自然是都听懂了。她的意思是既然已经无法避免，徐家……或者说是徐书瑶，必定是要把所有来此的人都牢牢掌控在一个她画出的圈内。

　　一如那个客院。

　　一如此时，每个人都要与她细细陈述来此的缘由。

　　徐书瑶的目光此刻看向了白易。

　　“大师，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