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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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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早有准备。
其实经过之前短暂的接触,白易已经敏锐地感知到了关于徐书瑶的一些细枝末节。不过白易只犹豫了一瞬,便决定实话实说。
“我出身道门,自然而然便对这些奇闻轶事有兴趣。所以只是好奇心作祟,想来看看究竟。”
上座的徐书瑶听了,微微挑眉,颇有兴味。
下一个站起来的是钱贵。
钱贵虽然满脸精明,但话却说得很是诚恳。
他说自己是掮客,受了一个富商之托,来买泉水的。富商的妻子生了重病,躺在医院里许多年,前不久刚被医生宣判无药可治。
徐书瑶点点头,不置可否。
接着是慕荣清。
他看着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没想到他竟是前朝贵族之后,幼年时家中也有些家底,可世道变了,什么前朝什么贵族都没了,骤然遭逢巨变,家里人都接受不了这落差,父母早早去世,而他也在变卖完家产挥霍一空之后,变得浑浑噩噩,穷困苟活至今。
他把如今的境遇归结于外因。
他认定,只要忘掉过去……尤其是幼时家中还是贵族时候的一切,或许就能幸福快乐地活下去了。
正好听到了泉水的传闻,他就带上了全部的家当,要换一口忘掉烦恼的泉水。
白易注意到,徐书瑶听到慕荣清说到“父母早早去世”的时候,神色微动。
从沪市来的周婉莹今天也打扮得格外精致华美,她讲的故事却并不那么光鲜亮丽。
她说自己无父无母,与哥哥相依为命,但因为她从小就容色出众,在这乱世之中,总是遇到觊觎她美貌的恶人。哥哥照顾她长大,却有一次为了保护她,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所以,我是为了哥哥来的。”
周婉莹的故事虽然简单,但也算是合情合理。
听到这里,方絮也讲了她与妹妹凌雪的故事。
原来她们姐妹之所以姓氏不同,是因为她们都是不知父母是何人的孤儿,后来被一个开棺材铺的无儿无女的老师傅收留了,这才勉强有了一口饭吃。
妹妹凌雪自她有记忆起就站不起来,双腿无力,皮肉萎缩。
别说是没钱,即便是有钱,只怕也难以治好。
“我与妹妹来此,正是为了治她的腿。”
方絮与凌雪的事,由方絮来说,令人感到每一句都是极为真诚的。
只因方絮这个姑娘,虽然看着应该有二十岁了,但看起来,似乎比她十多岁的妹妹还要单纯天真不谙世事。
李奕红听得十分认真,等她们都讲完了,她也出来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早在镇子里等车的时候,她就说过,自己是为了重病的奶奶来的。此时则是多说了一些自己与奶奶之间的感情。据她所说,她的家中都是母亲做主,母亲对她是极为严厉的,管着她每天都要学习,一日都不许松懈,偏偏她的父亲懦弱无能,不但管不了家中的任何事,也不敢对女儿的教育问题提出任何异议,索性就偷懒什么都操心了。好在李奕红的奶奶是个开明又和蔼的老人,给了李奕红所缺失的温柔和关爱。
“奶奶生病了,我来为她求泉水。”
最后,她这样简单总结。
一旁的夏启铭欲言又止,但不知为何,他在开口之前,看了女记者艾柯与大美人周婉莹两眼。
白易猜测,他应当不会像在镇子里的时候那样,说一些令人讨厌的话了。
“我……我就是,听说这里有泉水能治病,我是学医的……所以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泉水真的能治病的话,找人来研究一下的话,或许可以帮助更多的人,对吧?”
夏启铭结结巴巴的,说了一些不知道是谁教他的假话。
好像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不过徐书瑶却没有介意,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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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时候,白易暗自在心中琢磨,那几个一起上山的同伴又都各有急着要去的地方,不知不觉,白易便落在了最后。
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徐书瑶喊住了。
“大师可否与我聊几句?”
“啊。”白易回过神来,“自然。”
“我有个疑惑。”徐书瑶笑着问,“大师应当已经注意到,我对身世坎坷之人,尤其是缺失父母之爱者多有触动,加之昨夜与大师偶遇,大师应当已经知道缘由。那么……大师怎么不编一套与之对应的谎话故事呢?大师就不担心,我会拒绝带你去看泉水吗?”
白易有些没想到。
一是没想到徐书瑶问得如此直截了当。
二是没想到徐书瑶竟然已经察觉了自己方才特意留意的细节。不错,当听见什么“父母双亡”,或是什么“无父无母”的时候,这位外表看似刚强的二小姐,眼神之中都难得地泄露出了一些情绪。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个时刻,白易的确已经掌握了能快速打动徐书瑶的方法。但她也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此刻徐书瑶问起,白易也不多做解释。
“只是从来顺其自然之事,并不多做强求。”
徐书瑶叹一口气:“大师真是豁达之人,若是世人都能如此想,这世间也不会如此了。”说完,她也不等白易再开口,略施一礼就离开了。
白易倒是有些愣住了。
说真的,刚才那话她不过随口一说,心里想的却是:拒绝又如何,她不带自己去,自己也总能想到办法偷偷去的。
但看徐书瑶的反应,似乎……反正应当是没有对她的回答有什么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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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午饭还有一段时间。
白易决定再对徐书瑶本人的事探究一番。于是决定去后山祠堂,看看那个让徐书瑶在那里待到了半夜的地方。
徐家祠堂修在徐家后面的一个山坡上,走入之后,正堂是供奉之处,左右有偏房,住了个老头在此处守着。他自称姓徐,也是徐家旁支的一脉,妻儿早早就过世了,自己也没有什么谋生手段,就被二小姐请来这里看祠堂,有了片瓦遮头,一日三顿也有了着落。
故而,这徐老头是非常尽职尽责的,见到有生人来,十分警惕。
白易先表明了身份,说是来看看的,徐老头却也并未阻拦。
“可以进去,但里面的东西可都不能碰。出来的时候再上柱香也就行了。”
白易点头称是,走入了正堂。
正堂内十分晦暗,甚至明明只是个厅堂,却有一种幽深之感。窗户都是紧闭着的,里面也没有点灯,只有供奉台上点了两根白蜡烛。再往上,就是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徐家牌位了。
白易站着等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一点,才细细去观察。
她很快注意到,在正中间的位置,摆了个与其他牌位差不多尺寸的东西,但那东西被一块黑布盖住了,不知到底是什么。
白易感受到身后徐老头紧盯着自己的目光,并不敢动手。她只好若无其事地假装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将目光挪开了,又去看其他的地方。供桌上的瓜果都是新鲜的,香炉里插着的燃烧了半截的香也不少,看着的确是经常有人前来。
似乎没什么奇怪的,值得注意的地方了。
白易拿了香,点燃之后敬了,也将其插入了香炉里。
“我昨夜遇到二小姐,听说她到祠堂里待了许久……”白易出来之后,闲话一般跟徐老头聊了起来,“我看二小姐每日都十分忙碌,也难怪只有夜间才有时间来此祭拜。”
这应当是没什么不能聊的,徐老头很自然地就接起了话。
“是啊,二小姐经常要忙到天黑才有空,只好每日晚间才来。”
“每日都来?”
“嗯。”徐老头点点头,“夫人与二小姐母女情深,夫人因病过世之后,二小姐悲痛欲绝,依老头我看啊,二小姐到如今都没有走出来。”
白易与其唏嘘一阵,也弄清楚了徐家现在还有些什么人。
原本徐家家主是徐老爷,也就是二小姐的父亲。但据说徐夫人也是个能干的女子,不但能处理好家事,还能在生意上帮徐老爷不少忙。但徐夫人身体不好,又接连生下四个孩子,终于因病去世了。没过几年,徐老爷也病了,索性将家事交给了最能干的二女儿,自己跑去山上静养,也就是因为这样,他发现了那神奇的泉水。
“老爷喝了泉水病就好了,也因此变得格外神神叨叨。”徐老头说道,“后来干脆就带着徐管家……哦,就是徐明他爹,住在了山上,说是要侍奉泉水里的神仙什么的,就这样,什么都不管啦。”
徐家一共四个孩子,排行最大的也是女儿,早几年就嫁去了外地,这几年外面乱,也就没有回来过。排行第二的就是徐书瑶了,从小就聪慧过人。第三个则是个儿子,有些读书的天分,考去了外面的学校,不到年假也不会回来。
最小的那个也是儿子。
可这么个老来子,老爷宠得不行,夫人那时候又一直生病,没什么精力去管。
等到徐书瑶掌家时,才发现这个弟弟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小年纪的,竟然混了一身吃喝嫖赌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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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午饭的时候,众人又在饭堂里遇上了,不约而同地凑到一桌。
慕荣清的脸色不太好,先小声与大家说:“今日上午,我喝了一杯他们徐家今年新酿的柿子酒。”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四个字:新鲜香甜。
仆人们端着饭菜摆上了桌子。
大家很快又发现,桌上的饭菜十分丰盛,可绕了整个饭堂走了一圈,再也没有一瓮陈米熬煮的白粥。
周婉莹去了一趟厨房。
厨娘笑呵呵地回说,之前那些什么腊味、陈米都吃完了,仆人们如今用的也都是新鲜的好米好菜。
周安禹的脸色也不好。
“那个钱贵不见了。”他说,“仆人说他提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