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203、第 203 章

　　解他的皮带...刚碰到皮带，程盼说：“我自己脱吧......你直接进。”
　　程盼低头去解皮带。
　　余生伸手按住他，然后一口咬在程盼肩上：“你有这么急吗，这么没有......羞耻心吗......”
　　“没有。”程盼回，“余生，我离不开你，我不能没有你。”程盼说，“我爱你。”
　　余生大喝，“那好啊！就在这！我让你离不开我！”

　　他扳过程盼麻木，只有眼泪不停的脸庞，用力亲了上去，直接一口咬破了他的嘴唇。
　　血流了下来，程盼眉头都没皱一下。
　　余生又掐住他的脖子，使劲儿亲吻着他，程盼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抬眼看着程盼这张脸：“不要用你这张脸看着我，我恶心！”
　　他重新将程盼翻了个身，掀起了程盼的衣裳。
　　然后，余生绝望的，悲痛欲绝的松开了手，蹲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程盼后背都是伤口......哪怕旧伤，也那么大一片......程盼的身躯更是瘦的他看一眼就快心疼疯了......
　　“余生......”程盼回头看他，“你......别哭......我没关系......我......”
　　程盼说到最后气息变得微弱，余生痛苦的睁大眼看着，连站稳都变得摇晃......早就开始摇晃的程盼，他抱住脑袋：“我好难受啊！程盼...程盼......你离开我吧，我们不能在一起了......你再跟我在一起，你会......你会死的，要么被那群人打死，要么被我害死，我不信报应的，我以前也......我从来不信的！但你真的遭了，小盼......你离开我吧，我今天刚挨打，好疼啊，真的，真的好疼啊......我没有办法了，我不想再伤害你了......求你了......你离开我吧......”
　　这一次，程盼默了很久，仍旧细细看着他脸上伤口，他似乎是不敢看，又似乎一直看着，最后才轻声说：“余生，对不起......护不住你。”

　　余生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因为他想笑，程盼语气充满无能为力的无奈，都这时候了，程盼是要他也得个心病吗。
　　要不要这么善良啊？啊！
　　他带着哭腔轻笑一声，起身盯着程盼：“离开我，你离开我，我万事大吉。”
　　“我不离开，”程盼却说，“我陪你。我爱你。”
　　“你他妈的......”余生抬眼剜着他，“听不懂人话是吗！我他妈叫你滚！”
　　程盼摇摇头，又摇了摇头，嘴唇血迹未干，坚定摇头。余生捏紧拳头，又松开，他无奈的，无助的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怎样你才滚！滚啊！滚！”
　　而程盼也沉默的盯着他，余生闭上眼，不想再看他。

　　“余生......”程盼重新拉起了他的手，这次语气温暖、柔和，“你所有的顾虑你讲给我，我们一件一件，一点一点来......报应也好，吴文风也好......我们一起解决，一起行吗，行吗......行吗！”见他一直不睁眼，程盼大概也急着了，没忍住大声问。又咳嗽两声，余生下意识想伸手拍他背，又阻止了自己的下意识，好一会儿才睁眼：“解决不了......我的罪孽——程盼，还是朋友......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做朋友，不能在一起......”
　　也还是，朋友，安全的，朋友。
　　他......真没办法了。

　　“朋友......”程盼愣了愣，看着他，“朋友......”
　　余生僵住脖子点头：“朋友，程盼，我们还是朋友，我们......对！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做朋友不会连累到程盼......做朋友是不是不会连累到程盼？
　　这话没说完，程盼上前一把推掉他，很大的力气，像是终于把他惹怒了一般。
　　余生退了两步，抬起眼看着愤怒的发抖的程盼。
　　程盼气的不停摇头，又过来用力推他一把：“谁要跟你做朋友！我讨厌和你做朋友！我这一辈子最恨朋友这个词，我讨厌跟你做朋友，余生！我不要跟你做朋友！去你的报应，什么鬼，什么佛，你不要我了......”

　　程盼越说越喘，狠狠咳嗽了好几声，突然猛地脱力慢慢下跌在了地面，他无助的趴在了地面，又捂着了心口......双眼也贴在地面......一直流泪盯着他，他没有气力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响起：“我不要跟你做朋友......我不要......！”
　　余生也流泪，他的泪就没断过，他沉默的用手捂住脸，不敢再去听，去看，去感受程盼这一刻，这一张似鬼的一张面孔。
　　此时此刻。
　　程盼真的像鬼，痛苦到，狰狞，丑陋，卑微......乞求。

　　-

　　这件事的收场是筋疲力尽，他送程盼回了家，自己回仓库将就一晚。
　　很久没回，一仓库的灰，一窗户的光。
　　一起承担么，余生抬眼看着手上那枚戒指，它在蒲公英台灯下面，那么美好，灿烂，令人向往。
　　他闭上眼，趴在桌子上，只想睡觉，睡着就不会想东想西想程盼，梦里程盼还和他在一起，还是那个健健康康，随时吐嘈，他爱的......程盼。

　　“盼盼！”宋兰在外面敲门，“你是不是又跟那群人打起来了，你开门妈看看！妈......看看！”
　　“我没事，”程盼躲在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我没事。”
　　“你别哭......别哭啊，”宋兰也急了，“妈不问了，不问了，你睡好吗，睡好吗？”
　　“好，”程盼点头，他点头，“我睡，我睡。”
　　门外过了很久，才传来离去的脚步，程盼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拿起手机，打开了武林外传，他把头埋在被子里，抱紧手机，贪婪的听着熟悉的声音。

　　一中的高考体检排在这届高三后面两天，预体检，看看哪些专业排斥。
　　这次只有吴依依请了病假，坐上大巴后，程盼闭上了眼，不想看坐在前排的陈琪......和余生，俩人从那场架后，关系缓和了很多，余生没有再成天秀恩爱，碰到他也不会再争锋相对，偶尔武样他们拉着他和余生一起吃饭，余生也不会排斥，会点头答应，只是会带着他的女朋友，一起。
　　他也没再给余生带早饭，觉得，挺浪费的，次次扔垃圾桶，垃圾桶多疼啊。
　　天气几夜之间冷起来，他也......起不来买早饭了。

　　经过那一夜痛彻心扉后，程盼觉得自己平和了许多。
　　原来痛过头这么一次，会习惯的。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是吧。
　　没再冷眼相对，互相还能虚伪，朋友的开场，朋友，朋友。

　　一中的预体检更加严格，为了一些想考军士，或者飞行专业之类的同学。
　　程盼跟着做了一部分检查，测量身高体重的时候，他迟疑了一下，慢慢站上去，果然冬天的外套只是看着厚重，数字出来的瞬间，周围一片惊呼，武样夸张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轻......”
　　程盼叹了口气，走下来，侧头看着站在后面的余生，余生捏着拳头，睁大眼，定定盯着电子秤上早已消失的数字，他眼里不可思议，他似乎不可置信。身边陈琪拉了拉余生衣袖，余生没动，还是那样看着，跟个只有眼珠子的化石一样。
　　程盼闭上眼，慢慢又睁开，朝其余检查项目走过去。
　　他已经没有气力了，去面对余生的“质问”。
　　也已经没有气力，再去质问余生什么。

　　“余生，”陈琪喊了一声，“到你啦，体检完陪我去吃披萨好吗？”
　　余生抬眼盯着程盼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朝武样走去，陈琪还在喊他，他回过头：“别说话。”
　　陈琪还想再张口，他哑起嗓子：“至少现在。”

　　拿到体检单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一中难得开恩给高三放假，学校里没人，余生留在校园自习，武样拿到班里人的体检单，跑到学校给他：“你要全班人的还是......单独程盼？”
　　“你觉得呢？”余生接过那一沓，快速翻到程盼，他看着上面的身高体重，一下缩了瞳孔，疼的都不敢看，程盼个子......不低了，真的不低了，很高了，可......怎么会有这么低的体重。

　　武样叹了口气：“严重贫血，体检单上小问题不少，还好没什么大病。”
　　“大病？”余生扯了扯嘴角，“一个破高考体检，检查得出什么大病。”
　　程盼的心脏，胃都有问题......
　　他翻到下一页，看着五官那一栏，程盼眼睛......
　　武样愣了两秒又说：“对了，听说程盼眼睛也看不清，体检的时候稍微调暗一点光，什么都看不到，是学习太忙近视了么。”
　　“......眼睛，”余生闭上眼，“眼睛。”
　　原来，该来的，永远躲不掉。

　　“谢谢......”他把体检单还给武样，转头走进班里自习，武样在身后问些什么，余生有些听不清，他愣着回答，“我想想吧，我想想吧......”
　　让他想想吧......
　　虽然不知道从何想起，但让他想想吧。

　　他在教室待到傍晚，余晖洒下，铺在程盼的桌边，冬天暖暖的太阳，年迈的阳光。
　　他贪婪的盯着这幅场景，直到夕阳消失，苍凉重现。
　　余生转头下了楼，在五班门口碰着了，好久不见，一直未见的彭文。
　　自从那事儿后，自己也没留意过彭文消息，看来分科留在了五班，这个时间......还是那么爱学习。
　　彭文看到他也愣了愣，继续朝一边儿厕所走，走了两步停下来，侧过头喊他：“余......余生。”
　　余生回过头，彭文轻声说：“你家的事我知道一些，店没了没事，人在就好，加油，总能挺过去。”

　　余生没想到彭文会说这些，其实也对，俩本来就没什么深仇大恨，过去的就翻页吧，他也有不好不对的地方，还......很多。
　　他朝彭文点点头：“好，谢谢。”
　　“对了，”彭文又说，“好久没看到你跟程盼一块儿了，他还好吗？”
　　余生摇头，又点头。
　　彭文也挠了挠头：“我现在总算知道，能跟你做朋友的是哪种人了......程盼，程盼真的很好，他很关心你，也很在乎你。”
　　“是啊，”余生点头，“他很在乎我。”

　　彭文愣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又说：“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就算你没在广播里说那些话，程盼，程盼也在乎你，你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他......他就经常在五班门口，就站那儿，时常看着你。”
　　彭文边说边指了指走廊边儿：“经常在教室外看你自习......不论你跟他哪种关系，程盼都在乎你。”
　　“不论哪种关系......”余生默了默，看着走廊，走廊灯灭了，天色也暗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学习吧，高三加油。”
　　“好，”彭文点头，“高三加油。”

　　是啊，加油，余生继续朝楼下走，黑暗中，他摸了摸手上那枚对戒，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能不加油呢，天都黑了。
　　天黑了。
　　他不累。
　　他说不累......余生笑：“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怎可能不累。”

　　程盼今天早起，感觉胃口终于好点儿，他决定吃个早餐。
　　他去小区门口面馆点了一碗面，虽然是一两......但真的够他吃了。
　　面上来的很快，老板心疼他......一两给了三两的量，程盼很感激老板，可......他真的吃不下。
　　他拿了个打包盒装了大半碗面，慢慢吃剩下的，吃着两口，胃发胀了，程盼只好停下筷子，他在桌上放了三两面的钱，正想叫老板，就看到从对面马路走过来，面色很沉的余生。

　　程盼不想理他，两人的关系才好一些，虽然他宁愿回到以前的争锋相对，也不想半死不活，但今天他真的不想理余生，他心情很好，他难得心情很好，只是因为昨晚做了一个梦，难得的一个梦，他睡着了......他梦见......从未变，一切的......一切。
　　他不想改变现在的心情。
　　他拿好打包盒转脸朝小区走。

　　余生两步走过来抓住他，程盼轻轻甩开他的手继续走，可余生抢过他的打包盒，用力扔进了街边垃圾桶。
　　又被扔了——没给你买，为什么还要扔。
　　他回头盯着余生，余生那双大眼爆满血丝，放假这两天没睡......在思考什么新点子吗。
　　程盼不忍心再看他脸上那条长疤，他低下眼，结果发现余生手上那枚戒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手指一圈红肿。
　　他立马转身想跑，可已经来不及了，余生按住他，声音沙哑着说：“戒指还我。”

　　“余生......别，别，”程盼侧头看着眼神往这凑的面馆老板，和马路上的行人，这些都不重要，不重要，他几乎立马也哑了嗓子，“这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
　　凭什么要拿走......
　　他说完这半句已经带了哭腔，他真的受不了了，连戒指也要拿走么，他们戴上去的时候多疼。
　　程盼回头看着余生，憋不住的嗓子又发着颤：“我知道你下决定了......好......好......我尊重你，我以后不来打扰你，我不会来烦你，戒指留给我行吗......行吗......我不烦你了......就把戒指留给我......”
　　程盼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求过人。可他真的无路可走了，他真的找不到路了......
　　他真的......没办法了。

　　可哪里有用，余生没理他，扯起他的手，程盼想挣开，可他没有力气，他疼的心口一阵刺痛，他只能拼命摇头：“求你了......求你......了......”
　　戒指没有以前套的那么紧，他瘦了很多，余生扯了几下，程盼死攥紧拳头，余生抬眼冷眼看着他：“松开，说一遍。”
　　“我......”程盼话还没说完，就松开了拳头，余生反手拧歪了他的胳膊，他疼的受不住力，只能蹲在地上，死死盯着自己右手，那枚戒指还在上面，他记得他疼了好几天才适应，记得每晚回家都要藏起来，吃饭都只敢在宋兰面前藏着掖着，有几次怕暴露还换了左手吃，都不知道怎样瞒了下来，它好不容易，融入了他......

　　余生蹲下用力扒了几下，戒指还是有些紧，扯到一半，程盼忍着巨疼拼命缩手：“余生，我求你了，求你了......我不会再打扰你......求你......留给我吧......”
　　余生默了两秒，停下手，盯着他红肿起来的手指头，一句没吭，起身走到对面面馆旁边小卖铺，甩钱拿了块香皂过来。

　　程盼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爆炸声，他想跑，可他连起身都难......他单手捂紧心脏，疼的不知道怎么开口求。
　　他太疼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走过来的余生，眼泪不知道是含着，还是拼命流下的摇头，他疯了一样的摇头，而心脏也疯了一样跟他作对。
　　疼，好疼......扯着他疼......
　　他实在受不住疼，跟刻字到一半，一刀扎进去一样，程盼半趴在地上，还是不停冲他摇着头，余生看他这样皱了皱眉，程盼知道他心软了，于是逼着自己开口，他忍着心脏处撕裂般拉扯的疼：“余......生......”

　　然而太疼了，程盼刚说两个字，皱紧眉头，跪倒在地上，紧紧捂着心脏，都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惨白脸的鬼样。
　　不敢耽误时间，他缓了几秒，抬起头，余生也惨白着脸，眼含泪光的看着他：“小盼，你离开我吧......我也求你，我求你了！你离开我吧！你离开我吧......”
　　程盼张了张口，还是只能不停摇头，余生轻轻扯过他的手，大眼睛也拼命流着泪，嘴里一直都是那句：“离开我吧......你离开我吧，你离开......我吧。”

　　离开，离开你么......
　　程盼闭上眼，依然摇头：“我不离开，不离开。”
　　答应过的，不离开，不离开......
　　他答应过的，余生也答应过的......

　　“你不要逼我，别逼我......”余生双手按着了他的手，“程盼，程盼，别逼我。”
　　“我不离开，我不......”下一句被程盼吞在喉咙里，余生伸手拧折了他的右手胳膊，程盼额头冒了密密麻麻的汗，他疼的想叫，可他没有力气，他想吐，干呕了两下，脑子里只有清醒的认知，疼，他好疼，胃也疼，心脏也疼，胳膊也疼，眼睛也疼，全世界只剩疼这一个字了。

　　余生哆嗦着跪下来，取走他的戒指，过程应该挺难，程盼看到他小心翼翼用香皂擦在戒指上，一脸怕弄疼他的样子。
　　可他能说什么，感激吗？还是无所谓？不，他有所谓，哪怕那么那么疼，取下戒指的那一刻，他极疼。

　　戒指脱落后，余生很快把他胳膊接好，大概是他太瘦，接了两次才接正，接的时候余生很小心，很小心。
　　可程盼还是疼，他现下彻底延缓感觉到除戒指剥落之外的其余疼痛，身体的疼痛重新冲进脑子，戒指算什么，他......又算什么。
　　“我不会原谅你的......”他边哆嗦边挣扎着想起身，却只能还是这样半跪在地上，余生看着他，慢慢收回手，拿起那枚戒指走到对面的下水道，老街区独有的，下水道。

　　余生侧过头看着他，而程盼看不清余生的眼睛，他只看到余生慢慢把那枚戒指拿在手心，然后对准了......下水道。
　　“我真的......真的不会原谅你的......余生，我不会......原谅你的。”无论怎样喊，程盼也只能看着虚无的世界，虚无的恋人，和虚无的戒指，“我不会原谅你的，我不会......”

　　在戒指消失前，他听到余生那一句，跟他同样痛苦，压抑的绝望：“程盼，你离开我。”
　　然后呢，是戒指掉入下水道的声音，还有突如其来世界慢慢的模糊。
　　掉落之前，程盼仿佛还听到戒指碰到铁栏杆的撞击声，和余生压抑的哭声，和离开的脚步声，世界终于模糊。

　　曾经的恋人消失在街转角，而那枚戒指跌落在深渊。
　　四周无数人想来扶他，却都不敢上前。
　　扶了，说不定马上猝死......他本来也是个将死的人，17岁......将死之人，程盼头一次觉得自己思想那么缥缈，轻飘飘的荡在世间，忽然也不知道余生这个人是谁了。
　　他听到面馆老板急切的给老妈打了电话，在人声嘈杂中，他还听到树叶掉落的声音，和终于有人赶来的脚步声。
　　眼睛看不到的好处就是细微末节，跑不过，他知道自己还没死，他也知道赶来的那个人不是余生，就......够了，够了。
　　程盼想爬起来，他想回家，但他还是倒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