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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迷茫 ...

  •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流淌。我不知道自己蜷缩在床上多久,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被掏空般的虚弱和冰冷。心脏像是超负荷运转后停摆的机器,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绵长的钝痛。喉咙干得发疼,胃里空荡荡的,却没有任何食欲,只有一阵阵泛上来的恶心。

      门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妈妈没有来敲门,没有怒吼,甚至没有脚步声。这种彻底的寂静比之前的风暴更让人心悸,仿佛我被遗弃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或者,更像被囚禁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

      “不准再去学校。”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箍在我的头上,勒得我喘不过气。不去学校……接下来会怎样?老师会联系家长吗?妈妈会接电话吗?她会怎么解释?说我病了?还是直接告诉他们,我不准再去?然后呢?休学?辍学?

      竞赛……初赛就在下周。我甚至能背出那些复杂的公式和模型,指尖还残留着在草稿纸上演算的触感。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些深夜的努力,那些从程砚初的便签和讲解中获得的、微弱却真实的豁然开朗,全都失去了意义。

      程砚初……

      想到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尖锐的羞耻和难堪。他给我写的那些东西,被妈妈那样不堪地解读、践踏。他会知道吗?如果妈妈真的闹到学校……我不敢再想下去。一种强烈的、想要彻底消失的念头再次攫住了我。

      就这样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梦境支离破碎,与现实交织。每次醒来,都要花几秒钟重新确认自己身处何地,以及那令人绝望的现实。窗外的天色由灰白转为暗淡,再彻底沉入墨黑。一天,就在这冰冷的被褥和无声的煎熬中,过去了。

      妈妈没有叫我吃饭。我也没有出去。我们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残酷的冷战,用彼此的沉默和痛苦作为武器。期间我听到过几次她房间门开关的声音,厨房烧水的声音,但都很快归于沉寂。这个家,真的成了一个只有回声的空壳。

      第二天是周六。按照往常,如果不是为了竞赛补习,我大概会去图书馆,或者……在确保妈妈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呆着。

      但现在,连这微小的自由也被剥夺了。

      早晨,我挣扎着起床,头依旧昏沉。推开房门,客厅里空无一人,餐桌上我的物理笔记本和那几张蓝色的便签纸都不见了。它们去了哪里?被妈妈收起来了?还是……撕掉了?我心里一紧,不敢深究。

      厨房的台子上放着冰冷的馒头和一小碟咸菜,大概是昨天剩下的。我没有胃口,只接了点冷水喝下去,冰凉的感觉从喉咙一直滑到胃里,激起一阵寒颤。

      回到房间,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只做了一半的竞赛卷子,感觉无比讽刺。我伸手想把它们收起来,手却停在半空。收起来又能怎么样呢?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吗?

      最终,我还是任由它们摊在那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赤裸地展示着我的失败和狼狈。

      我坐到书桌前,拿起笔,试图做点别的什么,哪怕是学校布置的普通作业。但注意力根本无法集中,字迹歪歪扭扭,公式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完全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大脑像生锈的齿轮,卡死在焦虑和茫然的泥沼里。

      就在我对着物理习题册发呆,意识几乎又要涣散的时候,窗外似乎传来一点细微的、不同寻常的响动。

      像是小石子轻轻敲击玻璃的声音。

      很轻,一下,两下。

      我起初以为是错觉,或者是楼上的什么动静。没有理会。

      但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稍微清晰了一点。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一种荒谬的、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如同萤火般在心底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我强行按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屏住呼吸,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声音没有再响起。

      果然是错觉吧。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里那点微弱的、可笑的期待沉了下去。真是病得不轻,这种时候还在幻想……

      然而,就在我准备重新埋首于书本时,那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更清晰,更坚定,而且,似乎还伴随着压得极低的、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

      “季知秋……”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这个声音……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快,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我扶住桌子,稳住身体,心脏开始疯狂地擂鼓,比昨天恐慌发作时跳得还要混乱、还要响亮。

      我一步一步,几乎是蹑手蹑脚地挪到窗边,手指颤抖地抓住窗帘的边缘。内心充满了巨大的、几乎要将我撕裂的矛盾——是希望,也是恐惧。希望窗外真的是他,恐惧这只是我精神崩溃下的幻觉,或者,更糟,万一被妈妈发现……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将窗帘拉开一条细缝。

      窗外,楼下,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旁,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外套、身形清瘦挺拔的身影。

      冬日下午稀薄的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

      是程砚初。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他……他怎么敢来?!

      巨大的震惊让我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死死地扒着窗帘缝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幻象。

      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来。隔着一层玻璃和不算近的距离,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但他朝我这个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指了指旁边一个方向,又对我做了一个“下来”的手势。

      他指的是楼侧通往后面一小片废弃绿化带的方向,那里相对隐蔽,从我家客厅的窗户看不到。

      下去?见他?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一颤,恐慌如潮水般涌上。妈妈在家!虽然她房间门关着,但万一她出来呢?万一她被什么动静惊动了呢?昨天那场风暴的余威尚在,那种刻骨的恐惧还牢牢刻在我的神经里。

      我下意识地摇头,对着楼下拼命摆手,用口型无声地说:“不行!你快走!”

      他看到了我的拒绝和惊慌,却没有离开。他微微蹙起眉,站在原地,沉默而固执地看着我。那眼神,即使隔着距离,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

      他拿出手机,低头快速按了几下。

      几乎同时,我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轻微的震动。

      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过去,抓起手机。是一条来自程砚初的短信,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别怕。我等你。从后面厨房的窗户能出来吗?有东西给你。」

      “别怕”。

      这两个字像带着一种安抚力,瞬间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脆弱。眼眶毫无征兆地热了起来。昨天以来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汹涌地冲击着我的眼眶和喉咙。

      他知道了什么?他猜到了多少?是因为我昨天没去学校吗?还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巨大的不安和一丝卑微的渴望在我心里激烈交战。他要给我什么?为什么冒险过来?

      我看向房门,外面依旧寂静无声。妈妈大概还在房间里,或者在客厅看电视(如果她开了电视的话)。厨房……从厨房的窗户爬出去,确实可以绕到楼后,那里堆着一些杂物,相对隐蔽。

      太危险了。被发现就完了。

      可是……那是程砚初。是唯一一个在我陷入泥潭时,曾递给我一根浮木的人。他现在就站在楼下,在冷风里。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慌症,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紧张和冒险的冲动。血液流速加快,指尖微微发麻。

      去?还是不去?

      这五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死死攥着手机,汗水濡湿了屏幕。最终,那一点点对温暖和理解的渴望,压倒了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呼吸。我脱掉拖鞋,换上软底的帆布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轻轻拉开房门,侧耳倾听。

      客厅里没有电视的声音,一片死寂。妈妈房间的门依旧紧闭。

      我猫着腰,像个小偷一样,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挪向厨房。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厨房的窗户有些老旧,推开时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我吓得立刻停住动作,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屏息等了几秒,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后,我才继续用力,将窗户推开足够我钻出去的缝隙。冷风瞬间灌了进来,让我打了个寒颤。

      我手脚并用地爬出窗户,跳落到地面,踩在松软冰冷的泥土上。然后,我几乎是跑着,绕过了楼角。

      他果然还等在那里,背对着我,望着远处光秃秃的枝桠。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那一刻,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神很沉静,没有惊讶,没有责备,也没有过多的怜悯,只是很专注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是否安好。

      我站在他面前,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微微喘息,脸颊可能被冷风吹得发红,但我知道,我眼底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一定藏不住。我局促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太久,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你……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干涩发紧,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昨天你没来学校。”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像冬日里未结冰的深潭,“问林晓薇,她也不知道。我有点担心。”

      只是“有点担心”吗?我心里某个地方微微一动。他竟然会去问林晓薇……这不像他平时事不关己的风格。

      “我……”我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喉咙像是被堵住,“我家里……有点事。”

      他沉默地看着我,没有追问。他的目光扫过我单薄的居家服,眉头又微微蹙起:“穿这么少,不冷吗?”

      我这才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给你。”

      我迟疑地接过来。东西有点沉,方方正正的。我打开牛皮纸,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崭新的物理竞赛专题精讲,还有一叠打印得整整齐齐的、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模拟试卷。最上面,放着一个小小的、深蓝色的保温杯。

      “竞赛快初赛了,或许…或许你去不了,但还是希望能帮到你”他言简意赅地说,“这本资料针对性比较强。试卷是近几年各省市的精华题,答案和解析我都标注在旁边了。”

      我捧着这些东西,感觉它们重逾千斤。指尖触摸着崭新的书页和打印纸,一种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他……他竟然还记得竞赛的事。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失去资格,陷入绝望的时候,他带来了这些。

      “这个,”他指了指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是热的桂圆红枣茶。我……家里阿姨煮的,说安神。你脸色不好。”

      桂圆红枣茶……安神……

      我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滴在牛皮纸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我慌忙低下头,用袖子用力擦眼睛,肩膀无法抑制地轻轻抖动。

      “对……对不起……”我语无伦次,“我……我不值得你……”

      “值得。”他打断我,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他站在冬日的寒风里,身形挺拔,眼神清澈而专注地看着我:“季知秋,你值得。”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只是,别轻易放弃。”

      他的话像暖流,一点点渗入我冰封的心脏。他没有追问那些难堪的细节,没有同情,只是肯定了我的能力,告诉我“值得”,告诉我“别放弃”。

      这种尊重和理解,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我妈妈……”我哽咽着,终于鼓起一点勇气,“她……她看到那些纸条了……就是,你写给我的那些……她很生气……不准我再……再去学校,不准我再见你……”

      说出这些话,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我羞愧得无地自容,仿佛把最不堪的家丑暴露在了他面前。

      程砚初沉默了片刻,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

      “我猜到了。”他轻声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惹麻烦了。”

      他竟然在道歉?我猛地摇头:“不,不怪你!是我……是我不小心……”

      “那些纸条,只是普通的公式和解题思路。”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平稳而有力,“季知秋,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为此感到羞愧。”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句话,像一道光,劈开了我心中浓重的阴霾和负罪感。真的吗?我们……没有错吗?

      “可是……”我想起母亲那怨毒的眼神和刻骨的恨意。

      “上一辈的事情,很复杂。”程砚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但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无法选择出身,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要走的路。”

      他看着我,眼神无比认真:“季知秋,路是你自己的。学校和竞赛,这些不为别人,只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

      我已经多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我的生活,我的选择,似乎总是被家庭的阴影、母亲的意志所裹挟。“为了我自己”这个概念,早已模糊不清。

      “那我……我该怎么办?”我像是迷路的孩子,茫然地向他求助,“我妈她……她很坚决……”

      程砚初思考了一下,说:“先冷静几天。下周一,如果她还不同意你去学校,你可以让老师打电话过来询问情况。通常学校不会允许学生无故旷课。至于竞赛……”他看了一眼我怀里的书和试卷,“这些你先拿着看,保持手感。报名已经成功了,初赛那天,你只要出现就可以参加。”

      他的思路清晰,有条不紊,瞬间给了我一种模糊的方向感。

      “还有,”他补充道,语气放缓,“如果……如果你觉得家里待不下去,或者……需要帮助,可以随时给我发短信。我不一定能及时看到,但看到了一定会回。”

      他没有说更多,但这份沉默的支持,已经让我感激涕零。

      “谢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两个苍白无力的字眼。

      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我家的方向,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外面冷,你快回去吧。别待太久,免得……被发现。”

      我点点头,知道他说得对。能见到他,能听到这些话,拿到这些东西,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奢侈了。

      “你快走吧,路上小心。”我催促他。

      “嗯。”他应了一声,又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确认我的状态,“照顾好自己。记住,呼吸。”

      又是这两个字。这一次,它们带来的不再是纸上谈兵的技巧,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力量。

      我看着他转身,清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角的阴影处。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深蓝色保温杯。寒风吹过,我却感觉不到之前的刺骨冰冷。心里某个冻结的角落,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开始缓慢地融化。

      我小心翼翼地将东西重新用牛皮纸包好,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然后,我循着原路,再次像个潜行者一样,心惊胆战地爬回厨房窗户,溜进寂静的家里。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客厅依旧空无一人,妈妈房间的门也依旧紧闭。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但这一次,除了后怕,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希望。

      我把怀里的东西放在书桌上,轻轻抚摸着那本崭新的竞赛书。然后,我打开那个深蓝色的保温杯,一股带着微甜枣香和桂圆清甜的热气扑面而来。我小心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一路暖到胃里,连带着僵硬的四肢都似乎舒缓了一些。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在这个我被全世界抛弃(或者说,被我唯一拥有的亲人抛弃)的时刻,他冒着风险,带来了书籍、试卷,一杯安神的热饮,还有那些比任何东西都珍贵的话语。

      “你值得。”
      “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
      “路是你自己的。”

      这些话在我脑海里反复回响,一点点驱散着那些盘踞不去的自我怀疑和负罪感。

      我把保温杯紧紧捧在手心,汲取着那点珍贵的温暖。书桌上摊开的、未完成的卷子,似乎也不再那么刺眼了。我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注意力集中到一道电路分析题上。

      虽然思路依旧有些滞涩,但这一次,我没有轻易放弃。我想起他说的“呼吸”,尝试着在遇到瓶颈时,停下来,深呼吸,然后再继续。

      时间悄然流逝。当我终于解出那道困扰我许久的题目时,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一种久违的、微弱的成就感,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我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不是粗暴的捶打,而是两声沉闷、带着些许不耐的轻叩。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忙脚乱地将程砚初给的书和试卷塞进抽屉最底层,又把保温杯藏进书包里,这才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开门。

      妈妈站在门外,脸色依旧不好看,带着疲惫和一种冷漠的疏离。她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房间的某处虚空。

      “吃饭。”她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好。”我低声应道。

      她说完,转身就走向厨房,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询问我这一天在做什么。

      我跟着她走到餐桌旁。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依旧是昨天的剩菜加热的样子。我们沉默地坐下,沉默地拿起碗筷。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

      扒了几口饭,我食不知味,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要不要趁现在气氛稍微“平静”一点,尝试着提一下回学校的事?

      我刚鼓起一点勇气,准备开口,妈妈却先说话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联系了你小姨。”

      我愣住了,抬头看她。小姨在挪威的卑尔根,很多年没联系了。

      妈妈没有看我,继续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她在那边,认识一些留学中介。我让她帮忙打听一下,去国外读高中需要什么条件,费用大概多少。”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去挪威……留学?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太荒谬,让我完全无法反应。不是因为向往,而是因为……这像是一种流放。一种彻底切断我与过去、与现在所有联系的方式。

      “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发颤,“为什么……突然……”

      “国内的教育压力太大了。”她打断我,依旧不看我,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这段时间状态这么差,竞赛压力又大,我看你也撑不下去。换个环境,也许对谁都好。”

      对谁都好?

      是对她好吧。把我这个不听话的、总是惹麻烦的、还和“仇人”儿子有牵扯的累赘送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刚刚因为程砚初的到来而升起的那点微弱的希望和暖意,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抗争,想告诉她我不想出国,我想留在这里参加竞赛,想继续上学……

      但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疲惫、冷漠和不容置喙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不是在和我商量。她是在通知我。

      这个家,这个我唯一能称之为“家”的地方,终于也要将我彻底推开了吗?

      我低下头,看着碗里冰冷的米饭,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程砚初带来的那点光和热,还能支撑我走多远?

      前路,似乎比之前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冰冷绝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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