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盛宴投毒案(2) ...
-
琼林园
榆钱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颤声道:“有不同之处,我原本要拿的菜并不是这一盘。”
元青争继续问:“怎么说?”
“一般司膳坊会将四盘菜摆一起,一次上二十盘,我们这些传菜宫女从右往左拿,先拿下面两盘,再拿上面两盘,”
榆钱回想着道,“我拿的时候,却只剩下了左侧两盘,按照干活习惯,剩下的应该是上面两盘才是。”
“也就是有人算着,你上菜的位置是在太子殿下那处,为了将毒菜送到太子殿下那儿,此人没有按照你们干活的习惯,拿左下那一盘,”
元青争思忖道,“而是转手端走了右上那盘,你端菜时顾及着规矩,就拿走了左下这盘,却没想到里面有毒。”
榆钱点头称是,眸中满是真诚。
盛舒宇接口:“那也就是,毒在司膳坊里就下好了。”
元青争也同意这个说法:“不错,原本的传菜之人只怕也是下毒知情者之一,她在等候拿菜时,内心慌乱,错算了一个位置,这才有此一遭。
榆钱女郎,若是将所有的传菜宫女都在你面前一字排开,你还能认出传菜时在你前面的那个人吗?”
榆钱听完后,露出苦恼神情:“我们等候传菜时,是随意站的顺序,我记不得是谁站我前面了,而且大家身形,相差并不太多。”
“没关系,我要问的问完了,”元青争缓声道,“女郎之后,不要留自己一个人独处,
倘若觉得有危险,就往大厅跑,找武状元或者武榜眼,就说我让他们保护你,好吗?”
“好。”榆钱又开始紧张起来。
元青争一双眼睛温柔得好像要淌水,卧蚕与眼尾沟描出明暗,轻声道:
“除此以外,若女郎又想起什么,请直接来找我,好吗?我是元青争,忠义侯府势必承爵的郎君,我什么都不怕。”
“我……我知道了。”
盛舒宇脑中梳理过一遍案情:“青争,司膳坊一会儿再去吧,我们先去看看试菜宫人的尸体,仵作该到了。”
元青争目送榆钱离开:“她前面的那人,如今只怕是不好找,走罢。”
试菜宫人尸体被放在一张桌子上,逼仄的小屋子里堆满了各种物件,看起来是个杂物间,此番用以临时停尸。
旁边仵作上前见礼,给元盛二人讲解尸体的情况:“两位大人,在下是平京仵作李天白。
尸体已勘验完毕,结合当时的情况,与那盘炙烤小银鱼,确定此人死于毒药——鹤顶红。”
元青争瞬间撑大眼眶,不可置信,问道:“鹤顶红在用银针探毒之时,不是应该反黑吗?本官初步查看过,那试菜器具里的银器,亮如新生!”
李天白端起旁边蒙着白布的菜,像是思考了一下:“这也就是下毒的高明之处了,二位大人,请看这道炙烤小银鱼。”
掀开白布,观得这菜虽已凉了,但是油汪汪的色泽还在,隔着几尺还能闻得到肉香。
上面孜然、辣椒、芝麻等调料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味蕾,当真称得上是一道佳肴,可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不知死活的想吃了。
元青争咽下一口津液。
李仵作为他们细解这道菜:“鹤顶红在民间称为砒霜,而这道菜里用的,
是提纯技艺更加精湛的成品,不知炼化了多少才得,至于下毒手法,就更有讲究了。
恶人先将这鹤顶红染上色,伪装成辣椒面,后只撒在鱼头处,
剩下的地方依然用真的辣椒面,银针自鱼腹刺入鱼肉,自然未能碰到这上面的鹤顶红,故而没能反黑。”
“以假乱真……好计谋。”元青争叹道,“下毒之人就是要这试菜宫人死。”
盛舒宇看看尸体,又看看鱼:“不知李仵作可还有其他发现?”
李天白放下餐盘摇摇头,道:“没有,尸体能说的话,尽数在此。”
“劳烦李仵作,”元青争接过话口,“日后我二人在刑案司当值,只怕早晚还要麻烦您,届时再多多寒暄,现下您可以离开了。”
二人等到李仵作收拾东西出门后才交谈起来,元青争道:“复光,你认为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要害这个试菜宫人,还是要害太子殿下?”
“我原本十分笃定这毒菜谋的是太子,但是下毒之人将毒下得如此巧妙,”
盛舒宇微蹙了眉头,“又有试菜宫人这一遭,不免让人想象,是冲着这宫人来的。”
元青争反驳:“我看不然,这毒必然要在试菜宫人这里被截下,他必死无疑,但对太子殿下来说,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恐吓,或者警告呢?毕竟能在文武盛宴上搞出这档子事,若想让一个宫人无声无息的死去,我不信此人办不到。”
“……言之有理,但这两个猜测现在都还不能下论断,试菜宫人生平结交还是需要查的。”
“此事你去办,我们兵分两路,”元青争沉眸道,“我去找人把司膳坊大概查找一遍,将膳坊的宫人也搜一遍身,
一则看看能不能把毒药找出来,二则也是看好那些宫人,免得不明不白死几个、跑几个,等你回来,我们再细审。”
意见一致,二人分头行动。
可盛舒宇经过宴厅往另一侧试菜宫人所在走去时,被坐在桌子一角的人抓住了袖子:“盛状元,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陛下下令封锁琼林园,我们竟也都不让离开,可我们怎么会谋害太子殿下?
刚登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断送自己的为官生涯?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这气氛太压抑了。”
盛舒宇神色平静,心里却是不耐烦,也通过语气表现了出来:
“案情如今不明朗,郎君问东问西,不如放开我的袖子让我查案,也算你帮助破案,立功一件。”
此人闻言,撇撇嘴道:“你有什么好拽的,我爹可是户部里的官员,我虽不如你,我爹还不如你吗?
我现在不如你,我以后还能不如你吗?你最好收敛点……你去吧,有事的话,找我帮忙也可以,我叫何裳。”
盛舒宇不想跟他磨牙,原本准备直接拽袖子,却没想到他最后一句还卖了个好。
来到试菜宫人们住的屋子,他详细询问了几个宫人,除去死者叫王井,其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没有梳理出与死者有深仇大恨的,或者嫌隙已久之人,只能无功而返,准备去膳坊找元青争。
可他刚出门,可巧碰上了宝树公公。
另一边元青争带着宫中侍卫刚到司膳坊没一会儿,还不等施展大动作,后面就传来盛舒宇的声音:“青争,我来审这些宫人吧,
太子殿下在东边偏殿,遣人来叫你,说是问询案件进展,我听子衡说过你与他的过往,虽然争取了几句,但还是没拗过,他只要你过去回话。”
元青争整个人一下伤痛起来。
太子此时正在偏殿书桌后,运笔写着什么,看元青争来了乖巧行礼,心情颇好,拿起旁边绢布盖住纸张,才轻声吩咐”免礼”。
元青争站直身子。
说实话,这还是太子第一次见到元青争穿官服。
之前在宴会上距离过于远,现下再看,只觉得这绿色暗纹,衬得元青争皮肤都比往日嫩白了些许。
黑色官靴穿在他脚上,竟连鞋尖都秀气起来,双腿隐在长裤下,身姿挺拔,可腰身又好似不堪一握。
毕恭毕敬的样子,光是站在那里就好像在引诱人抚摸,再往上看——
是他淡漠、疑问的脸色,好像在说,看你爹做什么。
清了清嗓,太子开口:“案件查探的如何了?”
元青争瞬时低顺眉眼:“回殿下,现已查明毒物乃鹤顶红,精炼后可顷刻致人性命。
下毒时机在司膳坊交菜的一段时间,极大概率为内部人所为,盛员外现下正在司膳坊探查,臣准备一会儿与他一起,细审司膳坊中人。”
“哦?”太子好像浑不在意这些似的,把屁股往椅子里挪了挪,让自己坐得更舒服,懒懒道,“如何断定的下毒时机?”
“那传菜宫女说,除了她自己再也无人接手过毒菜,臣是从上菜规矩里得了线索,另外臣还有一言,想请问太子殿下,希望殿下能为臣答疑解惑。”
太子不知不觉心下赞赏她,也就应承了她的话:“讲。”
夏,热得烦闷,这会儿连穿堂风也吝啬。
元青争问道:“殿下在试菜宫人倒地之时,为何要怒目圆睁四公方向?”
“呵……”太子露出一抹微笑,“没错,孤怀疑江斯,江左相。”
元青争沉思几息:“臣不得其解,殿下为何要怀疑江相,虽然在民间江相的名声不算太好,但……”
太子笑得更甚了,眼神却尽是寒凉,打断她道:“怎么?你以为江相,与我父皇同心同德?”
这话给元青争问得噎了一瞬,因为她真是这么认为的,不仅是她,整个大梁的百姓在此之上也不会有相左之意。
当今陛下自登基始,便对左相爱护有加,十分尊重,这是公认的:“江相功不可没,从龙之功也当得,多年以来,陛下确然偏重他。”
太子手指轻点着面前的绢布,冷声开口:“元青争,孤悄悄告诉你,孤和父皇是一条心,左相公,他自己一条心。”
皇帝可以因着江相呕心沥血辅佐他上位,而略有纵容,也可以因着江相日渐增加的胃口,而有所忌惮。
元青争脑海霎时清明:“……臣明白了。”
现今朝堂,已然到了后者的阶段。
太子殿下少年亲政,皇帝是在用太子与江相打擂台,世人所见的君臣相和,都是表象,暗中拉锯才是真相!
只不过他们依旧遵循着旧时习惯,谁也不曾撕破脸罢了。
“孤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太子微眯双眼,缓声道,“那么,你问了孤一个问题,孤也不能吃亏,得反问一个。”
看着元青争,他扯出一抹危险的笑:“江相与孤,你站哪边?”
这就要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