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2、第 102 章 ...
-
第一百零二章风动帘影,心字藏锋
晨露未晞时,将军府的桂花树下已落了层碎金。苏瑶正指挥着仆妇晾晒新收的药草,忽然见管家匆匆走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神色带着几分惶惑:“三小姐,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赏的。”
漆盒打开的瞬间,满院药香都被压了下去——里面是支赤金点翠步摇,凤凰衔珠的纹样栩栩如生,珍珠圆润饱满,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苏瑶认得这步摇,属于苏瑶的记忆里,皇后娘娘曾戴着它参加先帝的寿宴,当时她还偷偷拽着景南的袖子说:“像凤凰在发光。”
“陛下说,”传旨的内侍笑得恭敬,“这步摇是当年皇后娘娘的陪嫁,最衬三小姐的气质。还说……下月围猎,盼着三小姐能戴着它去。”
苏瑶的指尖在珍珠上轻轻一触,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她想起昨夜景南临走时的眼神,他说:“阿瑶,无论皇上说什么,你只需记着,我永远在你身边。”
“替我谢陛下恩典。”苏瑶将步摇放回盒中,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寻常事,“只是臣女蒲柳之姿,怕是不配戴这样贵重的物件,还请公公回禀陛下,容臣女好生收着。”
内侍脸上的笑僵了僵,却不敢多言,只躬身应了声“奴才遵旨”,转身时脚步匆匆,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仆妇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苏瑶却没心思理会。她捧着漆盒回到书房,刚把步摇锁进妆奁,就见景南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演武场的汗味。
“皇上赏了东西?”他目光落在妆奁的锁上,喉结动了动。
苏瑶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素银镯子——是景南前日送她的,样式简单,只刻了圈缠枝纹,却比那赤金步摇更让她心安。“赏了支步摇,说是皇后娘娘的旧物。”
景南的手猛地按在桌案上,指节泛白:“他这是……”
“别多想。”苏瑶把镯子戴在腕上,银环碰撞的轻响冲淡了屋里的凝重,“不过是长辈给晚辈的赏赐罢了。”她仰头看他,眼底的笑意清亮得像晨露,“何况,我更喜欢这个。”
景南看着她腕上的素银镯子,紧绷的肩线渐渐松弛。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阿瑶,委屈你了。”他知道,萧彻的赏赐从来不是简单的恩宠,那步摇像根无形的线,一端系着皇权,一端缠在苏瑶身上,逼着她做出选择。
午时刚过,宫里又来人了——这次是萧彻的贴身太监,捧着个食盒,笑盈盈地说:“陛下说,三小姐前日说想吃梅花酥,御膳房新做了些,让奴才送来给您尝尝。”
食盒打开,层层叠叠的梅花酥摆得精致,酥皮上撒着细碎的糖霜,像落了场小雪。苏瑶拿起一块,刚咬了一口,就想起十岁那年的味道——甜得发腻,远不如景南烤的桂花糕带着点烟火气的暖。
“替我谢陛下。”苏瑶放下糕点,“只是臣女近日肠胃不适,怕是无福消受这样的美味,还请公公带回吧。”
太监脸上的笑淡了些,却依旧恭敬:“三小姐若是不爱吃,奴才这就带回。只是陛下还说,晚些时候会亲自来将军府,讨杯三小姐酿的桂花酒。”
这话像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苏瑶的心猛地一沉。萧彻要来?以什么名义?
景南显然也听到了,他从廊下走进来,手里的长枪还没来得及放下,枪尖的寒光映着他眼底的冷意:“陛下日理万机,怎好劳动圣驾?若是想喝桂花酒,臣这就送去宫里。”
“景南将军说笑了。”太监笑得越发客套,“陛下说,宫里的酒再香,也没有将军府的人情味。奴才就先回去复命了,陛下傍晚便到。”
人走后,景南将长枪重重顿在地上,枪杆撞得青石板嗡嗡作响:“他这是故意的!”
苏瑶却忽然笑了,走到他身边,伸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故意又如何?这里是将军府,不是皇宫。他是皇上,也是……小时候总被我抢点心的萧彻哥哥。”
她想起穿越前看过的历史剧,帝王的爱从来带着枷锁,可萧彻看向她时,眼底总有那么一丝不属于帝王的柔软——像十年前在御花园,他把最大的那朵芍药簪在她发间,说“阿瑶戴这个最好看”。
傍晚的将军府笼罩在暮色里,苏瑶站在门廊下,看着远处驶来的明黄色马车,忽然觉得时光像在倒流。萧彻从马车上下来,穿着身月白常服,竟比在宫里时多了几分少年气。他手里提着个小陶罐,走到苏瑶面前时,笑得像个来赴约的朋友:“听说你酿了新酒?朕……我带了坛三十年的女儿红,凑个热闹。”
景南站在苏瑶身侧,腰间的佩剑未解,像尊随时会出鞘的守护神。“陛下肯赏光,是将军府的荣幸。”他语气恭敬,却刻意站在两人中间,划出条无形的界线。
宴席设在花厅,萧彻执意要苏瑶坐在他身边,景南便坐在对面,三人之间的空气像被绷紧的弦。萧彻给苏瑶斟酒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景南握着酒杯的手便紧了紧;萧彻说起十年前她抢梅花酥的糗事,景南就接话,说她现在最爱吃自己烤的桂花糕;萧彻赞她新做的香囊绣工好,景南就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旧香囊——是苏瑶及笄时送他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他戴了三年。
苏瑶看着眼前暗流涌动的两人,忽然觉得好笑。一个是九五之尊,习惯了予取予求;一个是少年将军,认定了便不肯放手。而她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竟成了这场拉锯战的中心。
“阿瑶,”萧彻忽然放下酒杯,目光认真得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朕知道你和景南情投意合,可朕……”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朕也想给你最好的。宫里的荣华富贵,朕能给你;景南给你的安稳,朕也能给。”
景南猛地站起来,杯盏被带得摔在地上,碎片溅起时,他却浑然不觉:“陛下!阿瑶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是……”
“是与心爱之人粗茶淡饭,也是真。”苏瑶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她转向萧彻,屈膝行了个大礼,“陛下,臣女谢您厚爱。只是十年前臣女就说过,宫里的点心再甜,也没有家里的桂花糕暖。景南哥哥给的暖,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萧彻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他掩去,化作一声轻笑:“果然……还是没变。”他拿起那坛女儿红,往景南面前一推,“这酒,就当朕送你们的贺礼。”
他起身往外走,月光落在他的背影上,竟显得有些孤单。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回头,看着苏瑶腕上的素银镯子,笑得释然:“那步摇……就留着吧,当是朕这个‘萧彻哥哥’,给妹妹的及笄礼。”
马车驶远后,景南紧紧抱住苏瑶,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阿瑶,”他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谢谢你。”
苏瑶回抱住他,鼻尖蹭着他带着汗味的衣襟,忽然觉得,穿越而来的这场人生,或许就是为了遇见这样一份“暖”。她想起现代超市里包装精美的点心,想起那些冰冷的电子屏,忽然觉得,这里的桂花糕,这里的素银镯,这里的人,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甜”。
花厅里的碎瓷片还没收拾,女儿红的酒香混着桂花味漫开来。苏瑶看着腕上的素银镯,忽然明白,有些选择从来不难——是选金光闪闪的枷锁,还是选带着温度的拥抱,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