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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 111 章 ...

  •   第111章紫宸殿深,两意难平

      暮秋的雨,淅淅沥沥打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像无数细密的银针,缝补着天幕的裂痕。苏瑶跪在冰凉的金砖上,指尖攥着那封刚从景南军营递来的信,信纸被雨水洇开了边角,墨迹晕成一片灰蓝——“阿瑶,北境霜重,待我破了敌营,便求陛下赐婚,带你来看雪。”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彻披着件玄色披风走进来,披风下摆沾着湿气,他将手中的青瓷盏放在苏瑶面前,茶汤冒着热气:“景南在信里,又跟你许了什么愿?”

      苏瑶抬头,见他眼底泛着酒意,龙袍领口松着两颗玉扣,少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落寞。她将信纸折好塞进袖中,低声道:“没什么,只是说北境的雪快下了。”

      “雪?”萧彻轻笑一声,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冷雨夹杂着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朕记得你小时候最怕冷,总躲在御花园的暖阁里,抱着暖炉看景南给你堆雪人。”他转身时,披风扫过案上的奏折,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幅画——画中少女穿着粉袄,正伸手接雪花,身旁少年披着银甲,眉眼与景南有七分像,却比景南多了几分桀骜。

      苏瑶的心猛地一缩。那是萧彻十八岁生辰时画的,那时他还是太子,她还是将军府里跟着父亲进宫请安的小丫头,景南刚进羽林卫,总趁着训练间隙溜到御花园给她送糖葫芦。

      “陛下记错了,”苏瑶垂下眼睫,“臣女不怕冷,只是景南说,北境的雪能埋到马腹,想让臣女陪他踩雪玩。”

      萧彻忽然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动作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阿瑶,景南给你的,朕都能给你。他说带你看雪,朕可以让工部在御花园修座雪阁,三面环窗,暖炉烧得旺旺的,你想看多久的雪都成;他说要赐婚,朕现在就能拟旨,三媒六聘,十里红妆,比他在北境能挣来的体面,风光十倍。”

      他的指尖停在她耳后,带着酒后的微热:“你小时候掉进水池,是朕跳下去把你捞上来的;你第一次绣荷包扎了手,是朕让太医给你敷的药。景南认识你才几年?他懂什么?”

      苏瑶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龙纹柱上,后腰磕得生疼:“陛下是君,景南是臣,臣女不敢僭越。”

      “僭越?”萧彻笑了,笑声里裹着雨气,“当年你偷喝朕的御酒,醉得抱着朕的腿喊‘彻哥哥’,怎么不说僭越?”他从袖中掏出个小巧的银锁,上面刻着个“瑶”字,“这是你八岁时落在朕书房的,朕收了十二年。景南有什么?他能把你的东西收十二年吗?”

      银锁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一块冰,冻得苏瑶指尖发麻。她忽然想起景南临走前,将母亲留给他的玉佩塞给她:“阿瑶,这玉佩能辟邪,等我回来,用它给你当聘礼。”那玉佩边缘被磨得光滑,带着他常年摩挲的温度,不像这银锁,冷得像块石头。

      “陛下,”苏瑶抬起头,雨水从窗缝溅到她脸上,冰凉一片,“景南在北境打仗,怀里揣着臣女绣的平安符,符上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说等他回来,要教臣女骑马,说北境的风最烈,能把人吹得站不稳,却能让人看清远处的烽火台。”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奇异的坚定:“陛下的雪阁再暖,没有烽火台的光,臣女也觉得冷。”

      萧彻的手僵在半空,披风滑落肩头,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寝衣。他望着苏瑶被雨水打湿的鬓角,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她也是这样站在廊下,对景南喊:“你要是能射中那只夜枭,我就给你绣个箭囊!”那时景南一箭射偏,摔进雪堆里,她笑得直不起腰,眼里的光比雪还亮。

      “他要是死在北境呢?”萧彻的声音忽然沉下来,像结了冰的湖面,“北境敌军十倍于我军,景南这一仗,九死一生。”

      苏瑶的脸瞬间白了,却咬着唇不肯退:“他不会死的。他说过,要踩着北境的雪回来娶我。”

      “朕可以让他活着回来。”萧彻上前一步,几乎贴着她的额头,“朕派三万禁军驰援,明日一早就出发。但你要留在宫里,给朕当侍读,陪朕看奏折,就像小时候那样。”

      苏瑶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他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窗外的雨更大了,打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着挽留。她想起景南临走时的眼神,那样亮,那样信誓旦旦:“阿瑶,等我。”

      “陛下,”她缓缓摇头,从袖中取出景南给的玉佩,塞进萧彻手里,“这玉佩,是景南的母亲用命换来的,他说见玉如见人。若陛下真心想让他活着,就请派援军,不要提条件。臣女的心意,早在他把玉佩给我的那天,就定了。”

      萧彻捏着那枚温热的玉佩,指腹摩挲着上面的裂纹——那是景南去年在战场被流矢划伤时,玉佩替他挡了一下留下的。他忽然想起景南出征前跪在殿前,额头磕得流血:“求陛下护着阿瑶,若臣战死,勿要让她受委屈。”

      原来,他们都在为对方铺路,只有自己,还困在当年那个雪夜的御花园里,以为能留住那个抱着暖炉的小丫头。

      “来人,传朕旨意,调三万禁军驰援北境,由李将军统领,明日卯时出发。”萧彻的声音透着疲惫,却异常清晰。他将玉佩塞回苏瑶手里,转身走向殿内,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水痕,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

      “陛下……”苏瑶望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

      “别告诉景南,”萧彻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就当是……朕欠他的。”

      苏瑶握着温热的玉佩,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她忽然想起景南曾说,萧彻小时候总抢他的糖葫芦,却会在他被太傅罚站时,偷偷塞给他一块桂花糕。原来有些爱,从来都藏在别扭的面具下,像这紫宸殿的雨,看着冷,落到地上,却能滋润出满殿的春。

      三日后,北境传来捷报,景南大破敌军,斩敌首三千。他在信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雪人,雪人手里举着块牌子,写着“阿瑶,等我”。苏瑶把信贴在胸口,仿佛能闻到北境雪的味道,清冷,却带着阳光的暖意。

      而紫宸殿的烛火下,萧彻展开那幅少女接雪图,在角落添了个披着银甲的少年,正弯腰给少女系围巾。画完,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宇轻声笑了,笑声里带着释然,像放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画纸上,少年的眉眼温柔,像极了当年那个总爱溜进御花园的景南。有些爱,不必说出口,放在画里,藏在援军的马蹄声里,也是一种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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