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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 1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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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锦帐藏钩,痴心作饵
暮春的雨缠缠绵绵,把将军府的青石板润得发亮。苏婉撑着把描金绣凤的油纸伞,站在景南书房外的回廊下,伞沿的水珠顺着描金的凤凰尾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湿痕。她特意选了件烟霞色的软绸裙,裙摆裁得极阔,走动时像团流动的晚霞,领口绣着缠枝莲,针脚密得能数清线缕——这是她托尚衣局的绣娘赶了三夜才成的,就为了今日能在景南面前晃出几分颜色。
“景南哥哥在忙吗?”她让丫鬟退到远处,自己提着裙摆迈上台阶,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我刚从母妃宫里回来,她让我把这盒雪蛤膏给你送来,说是太医说你近来练枪伤了元气,得好好补补。”
书房门虚掩着,她轻轻一推就开了条缝。景南正坐在案前看军报,玄色常服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凸起的青筋,握着狼毫的手骨节分明,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小的墨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侧脸,把下颌线刻得愈发锋利,连垂着眼帘时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像是精心勾勒过的。
苏婉看得心头一热,悄悄把伞靠在门边,手里捧着那盒雪蛤膏,故意让裙摆扫过门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母妃说这雪蛤是长白山贡来的,得用温黄酒炖着才最好,我让小厨房煨着了,等会儿送来给你?”她走到案边,假装看军报,身子却一点点往景南身边靠,直到衣袖几乎蹭到他的胳膊,“这军报看得人头疼,景南哥哥要不要歇歇?我给你按按肩?前几日新学了套松筋法,比府里的老嬷嬷按得舒服多了。”
景南没抬头,只是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墨汁在纸上拖出道长长的墨痕。“不必。”他的声音比砚台里的墨还沉,“雪蛤膏放下吧,多谢母妃挂心。”
苏婉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很快舒展开,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景南侧身避开。她顺势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袖口,眼底却划过一丝不甘。“景南哥哥就是这般冷淡?”她拿起案上的一支狼毫,指尖在笔杆上摩挲着,“你忘了去年上元节,你还替我摘过灯会上最高的那盏琉璃灯?当时你说,谁拿到那灯,你就答应谁一件事呢。”
她忽然转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雨丝立刻飘了进来,带着湿凉的风。“你看这雨,下得跟那天一样呢。”她回眸时,鬓边的珍珠步摇晃了晃,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处,“我还记得那天你穿了件月白锦袍,被灯照得像块玉。我跟你要答案时,你只笑了笑,说等我再长大些……如今我长大了,景南哥哥倒不认账了?”
景南终于放下狼毫,抬头看她。他的目光扫过她精心打理的鬓发,扫过她刻意敞开的领口,最后落在她攥着窗棂的手上——那手上涂着蔻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苏二小姐。”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上元节那盏灯,是你抢了苏瑶手里的竹竿才够到的。至于我说的话,”他拿起案上的一份卷宗,扔到苏婉面前,“你还是先看看这个。”
卷宗上的封条印着“密”字,苏婉掀开一看,脸色瞬间白了——里面是她让人在苏瑶的药里加泻药的证词,还有她收买厨房婆子调换苏瑶礼服的账册。“你……你调查我?”她攥着卷宗的手指关节泛白,步摇上的珍珠噼里啪啦掉了两颗在地上。
“不是调查,是清理门户。”景南站起身,他比苏婉高出一个头,阴影压下来时,竟让她莫名发怵,“苏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动她,就是动我景家的人。”他拿起那盒雪蛤膏,塞回苏婉怀里,“母妃的心意我领了,东西你带走。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她敞开的领口,冷得像冰,“把衣服系好,成何体统。”
苏婉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油纸伞“哐当”一声滚到地上,伞面散成了八瓣。她看着景南转身坐回案前,重新拿起狼毫,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阵风过。雨还在下,打湿了她的裙摆,烟霞色的绸子贴在腿上,凉得像冰。她忽然笑起来,笑得肩膀直抖,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我哪里比不上苏瑶?她一个穿越过来的野丫头,懂什么诗词歌赋?懂什么朝堂规矩?我能给你苏家的势力,能助你在军中站稳脚跟,她能给你什么?几贴草药?几件粗布衣裳?”
景南写字的手没停,墨笔在纸上写着“军饷调度”四个字,笔锋凌厉如刀。“她能给我心安。”他头也不抬,“你给的那些,我景南要得起,也扔得起。但她给的,是我求都求不来的。”
苏婉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景南认真的侧脸,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人心里的位置,从来不是用金银权势能填满的。就像苏瑶总爱在他练枪时,蹲在旁边的老槐树下剥橘子,剥好的橘瓣要摆成月牙形;就像她会把他磨破的袖口拆了重绣,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尚衣局的云锦还让他宝贝。这些东西,她苏婉学不来,也给不了。
雨越下越大,把油纸伞泡得发胀。苏婉捡起地上的卷宗,像捡着块烧红的烙铁,转身时裙摆勾在门环上,撕拉一声裂了道口子。她没回头,踩着满地的珍珠碎片走进雨里,烟霞色的裙摆拖在湿地上,像道被碾碎的晚霞。
书房里,景南看着宣纸上“心安”两个字,忽然拿起狼毫,在旁边添了个小小的“瑶”字。窗外的雨敲着芭蕉叶,滴滴答答的,倒像是苏瑶在耳边念叨:“景南你看,这雨下得跟糖豆似的,等停了咱们去挖笋吧,新鲜的笋炒腊肉可香了……”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圆圆的墨点,像颗被晒化的糖。
远处的小厨房里,苏瑶正踮着脚往砂锅里倒黄酒,雪蛤膏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混着黄酒的香气飘出老远。她哼着现代的小调,手里还攥着块刚和好的面团,打算给景南做些红糖小馒头——他总说军营的干粮太硬,伤胃。灶台上的青瓷碗里,盛着她早上腌的酸黄瓜,翠生生的,等着配景南爱吃的糙米饭。
雨还在下,但书房里的墨香、厨房里的酒香,还有远处传来的、苏瑶跑调的哼唱声,早把那些明枪暗箭的阴翳,烘成了一团暖融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