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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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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锦帐藏钩,痴缠作饵
将军府的荷花池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浮在碧水间,像堆落在绿绸上的碎雪。苏婉坐在池边的凉亭里,手里捏着支玉簪,簪头镶着颗鸽血红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妖冶的光——这是她托人从西域淘来的,据说景南的母亲生前最爱的就是红宝石,景南书房里那幅《红衣仕女图》,画中女子头上就别着支相似的簪子。
“三妹妹倒是清闲。”苏婉扬声笑道,看着苏瑶提着竹篮从柳荫里走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莲蓬,水珠顺着她的裙摆往下滴,沾湿了青石板。
苏瑶抬头,见她一身绯红罗裙,领口开得比往常低,露出锁骨处描的银线花纹,像朵淬了毒的罂粟。她往亭子里走了两步,荷花的清香混着苏婉身上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让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二姐这是……特意等我?”苏瑶把莲蓬放在石桌上,指尖剥着莲子,嫩绿的莲心被她随手丢进池里,引得锦鲤争食。
苏婉没接话,只是把那支红宝石簪子往鬓边比了比,笑眼弯弯:“你看这簪子,配我这身衣裳吗?前几日景南哥哥说,他母亲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到时候穿身红衣,戴着这簪子去给她上柱香,也算尽份心意。”
苏瑶剥莲子的手顿了顿。她知道那幅《红衣仕女图》——景南从不许旁人碰,连打扫书房的丫鬟都得离画三尺远。图中女子穿的正是绯色衣裙,头上的红宝石簪子几乎要滴出血来,景南说过,“那是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景南哥哥说,”苏婉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秘而不宣的亲昵,“他母亲最疼他,小时候总把他架在脖子上摘海棠,还说要给他寻个像红宝石一样热烈的媳妇……”
苏瑶把剥好的莲子扔进嘴里,清甜中带着微苦的涩味。她想起景南说这话时的神情,眼底藏着怀念,却也带着释然:“人都不在了,记着这些,不如往前看。”
“妹妹这话说得轻巧。”苏婉直起身,理了理裙摆,忽然提高声音,“景南哥哥为了给苏府洗冤,熬了三个通宵,眼下的青黑比墨还重;为了查当年的旧案,翻遍了刑部的卷宗,手指都磨出了血泡。我们做妹妹的,总得替他分担些才是。”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圆滚滚的药丸,泛着奇异的香气:“这是我托太医配的安神丸,景南哥哥近来总失眠,夜里翻来覆去的,我想着让他试试……妹妹要是不放心,不如先替他尝尝?”
苏瑶看着那些药丸,忽然笑了:“二姐费心了。只是景南的药,向来是太医亲自送来的,旁人给的,他从来不碰。”她拿起一颗莲子,对着阳光看,“就像这莲心,看着苦,却能清心火,若是换成旁人配的‘甜药’,说不定就成了穿肠的毒。”
苏婉的脸色微沉,把药丸倒回锦囊:“妹妹这是信不过我?”
“二姐说笑了。”苏瑶站起身,竹篮往臂弯里一挎,“景南在演武场等我,说要教我骑射,先走了。”
看着苏瑶的背影消失在柳树林里,苏婉捏着锦囊的手指泛白。她原想把这安神丸混进景南的茶里——药里掺了点西域的“软筋草”,不会伤人性命,却能让人浑身无力,到时候她“恰巧”路过,扶他回房歇息,再“不小心”被他抓着衣袖,被苏瑶撞见……这戏码,她在心里盘算了不下十遍。
可苏瑶偏偏不上钩。
“废物。”苏婉低声骂了句,将锦囊塞进袖中,转身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她知道景南今日在那里练枪,赤膊练枪的景南,肌肉线条像刀刻的一般,汗水顺着锁骨往下流,每一次挥枪都带着破风的锐响——那是她在画舫上偷看到的,当时就觉得,这样的男人,就该配最烈的酒,最艳的花,而不是苏瑶这种清汤寡水的性子。
演武场的黄沙被马蹄扬起,景南的枪法刚猛凌厉,枪尖划破空气时,发出龙吟般的啸声。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每块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汗水顺着紧实的腰腹往下淌,没入玄色战裤的边缘。
苏婉站在栏杆外,故意解开了罗裙的两颗盘扣,露出内里绣着缠枝莲的抹胸。风吹起她的裙摆,像朵被揉皱的红玫瑰,她咬着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景南的背影,连呼吸都带着刻意的娇媚。
景南收枪转身时,目光正好撞上她。他眉头微蹙,随手拿起搭在旁边的锦袍披上,系腰带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多余的停留。
“二小姐有事?”他的声音隔着风沙传来,带着练枪后的沙哑,却没什么温度。
苏婉走上前,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干净的帕子:“景南哥哥,擦擦汗吧。你看你,都累瘦了。”她的帕子往他胸口递,指尖故意往他敞开的领口探,“我给你按按肩?父亲教过我一套推拿手法,能解乏。”
景南侧身避开,帕子落在地上,沾了层黄沙。“不必。”他拿起枪,枪尖往地上一顿,黄沙四溅,“演武场不是闺秀该来的地方,二小姐请回。”
苏婉的脸瞬间涨红,一半是羞,一半是恼。她看着景南转身继续练枪的背影,看着他挥枪时肌肉的起伏,忽然觉得那身古铜色的皮肤刺得她眼睛疼——苏瑶凭什么能站在他身边递水?凭什么能被他手把手教骑射?就因为她是“苏府三小姐”?若不是当年那场瘟疫,苏府的嫡女之位,本该是她的!
“景南哥哥!”她忽然提高声音,声音里带了哭腔,“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当年在诗会上说了苏瑶坏话,怪我在你生病时没去探望……可我那是被猪油蒙了心啊!我看到你对她笑,看到你把她的帕子贴身收着,我就……我就控制不住自己!”
她扑过去想抓住景南的胳膊,却被他用枪杆挡住。枪身冰凉的铁触感传来,让她的动作僵在半空。
“二小姐。”景南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当年你在诗会上诬陷苏瑶偷了你的玉佩,是我找到了掉在假山后的玉佩;你在她的药里加巴豆,是我换了药碗。我没揭穿你,是看在苏伯父的面子上,不是让你得寸进尺。”
苏婉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惨白如纸。她从不知道,这些事景南竟然全知道。
“苏瑶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景南收枪而立,枪尖斜指地面,黄沙顺着枪身往下滑,“她不会像你这样,把心思藏在胭脂水粉里;不会像你这样,用眼泪和示弱当武器。她的好,不是你能比的。”
苏婉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他随手将苏瑶送来的水囊打开,仰头灌了大半,喉结滚动的弧度都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景南也是这样,苏瑶递给他一串糖葫芦,他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糖渣沾在嘴角,苏瑶伸手去擦,他也没躲。
“凭什么……”苏婉蹲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混着黄沙粘在皮肤上,“凭什么她就能得到一切?”
风吹过演武场,卷起地上的沙砾,打在栏杆上,发出细碎的响。远处传来苏瑶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她大概又在跟景南说什么趣事,引得景南也低笑起来。
苏婉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沙,眼底的脆弱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取代。她理了理敞开的领口,转身往将军府的方向走,背影挺得笔直,像株被狂风暴雨打歪却不肯低头的野草。
路过荷花池时,她捡起那支掉在地上的红宝石簪子,簪尖的宝石在暮色里闪着冷光。她对着池水理了理鬓发,镜中的自己依旧美艳,只是眼底多了些什么,像淬了毒的针,藏在脉脉的眼波里。
“苏瑶,”她对着水面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咬牙切齿的狠,“你等着。”
池里的锦鲤被惊动,哗啦一声散开,搅碎了她的倒影,也搅碎了这片刻的宁静。远处的演武场,景南正手把手教苏瑶握枪,枪杆穿过她的腋下,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低声纠正她的姿势:“手臂再抬高点,对,稳住……”苏瑶的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耳根都泛着粉色。
这一幕落在苏婉眼里,像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心里。她攥紧了手里的红宝石簪子,簪尖刺破了掌心,血珠滴落在池水里,很快被锦鲤争食的水花淹没,没留下一点痕迹。
夜色渐浓,将军府的灯笼次第亮起,像串在黑丝绒上的明珠。苏婉站在自己的院落里,看着演武场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亮到很晚,直到月上中天,才隐约传来景南送苏瑶回房的脚步声。
她从妆匣里取出个小巧的银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几粒黑色的药丸——这是她新托人配的,比上次的“安神丸”更隐蔽,混在饭菜里只会让人犯困,却能在深夜里让人意识模糊。
“景南哥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指尖划过冰凉的银盒,“明天的家宴,可别让我失望啊。”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像张撒开的网,正慢慢收紧。而网的另一头,苏瑶正坐在景南的书房里,看着他在地图上标注明日的巡逻路线,忽然打了个喷嚏。
“怎么了?”景南抬头看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没发烧。”
苏瑶揉了揉鼻子,笑了笑:“没什么,许是有人在念叨我。”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发慌,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景南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掌心裹住:“别怕,有我在。”
书房的灯亮到子时才熄,月光在窗纸上画出两个依偎的影子,安稳得像幅不会褪色的画。而在那片安稳的阴影里,苏婉的银盒轻轻合上,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毒蛇吐出了信子,在寂静的夜里,等着黎明的猎物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