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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第 19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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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尘网(上)
苏瑶站在景南书房外的廊下,指尖绕着腰间的玉佩流苏。那玉佩是景南送的定情物,暖玉温润,被她摩挲得发亮。书房里传来景南与副将议事的声音,夹杂着翻动舆图的沙沙声——再过三日,景南要率部西征,今日是出发前最后一次清点军备。
“三妹妹倒是清闲。”苏婉的声音从月亮门那边飘过来,带着惯有的讥诮。她穿着件石青色绣银丝的骑装,腰间悬着柄短剑,显然刚从校场回来,鬓角还沾着细汗。“景南哥哥忙着军务,你倒有闲心在这儿晒太阳。”
苏瑶转过身,目光落在她那柄短剑上——剑鞘是鲨鱼皮所制,镶嵌着七颗鸽血红宝石,是前几日西域小国进贡的珍品,皇上转手赐给了景南,景南却转赠了苏婉。这几日苏婉几乎片刻不离身,连睡觉时都放在枕边。
“二姐刚从校场回来?”苏瑶笑了笑,语气平淡,“听说你新学了套剑法,景南说很是利落。”
苏婉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得意:“景南哥哥亲自教的,自然不同。”她走近几步,故意挺了挺腰,“不像有些人,连弓都拉不开,只会躲在屋里绣荷包。”
“我确实不如二姐擅长武艺。”苏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目光却不经意扫过她袖口——那里沾着点淡黄色的粉末,是校场靶场特有的硫磺灰。“不过前几日听景南说,你那柄短剑的宝石缝隙里容易积灰,得用特制的油脂擦拭才能保色泽。”
苏婉果然上钩,抬手摸向剑鞘:“特制的油脂?我怎么不知道?”
“是西域传来的法子,用核桃油混着蜂蜡熬的,既能护宝石,又能养剑鞘。”苏瑶语气诚恳,像是真心分享,“我房里正好有熬好的,二姐要不要拿去试试?”
苏婉盯着剑鞘上的宝石,犹豫了一瞬。她素来宝贝这柄剑,闻言立刻点头:“好啊,那就多谢三妹妹了。”
苏瑶转身往自己院子走,苏婉紧随其后。穿过抄手游廊时,苏瑶“不小心”撞到了廊柱,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沾了些墙角的青苔。她弯腰去捡,指尖故意在青苔上蹭了蹭,再起身时,帕子边缘已染上片暗绿。
“怎么这么不小心。”苏婉皱眉,下意识后退半步,像是怕沾到脏东西。
“许是风大了些。”苏瑶笑着把帕子塞进袖中,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那青苔看着普通,却是西跨院墙角特有的“返潮苔”,汁液沾在皮肤上会起细密的红疹,若沾在宝石上,更是会留下洗不掉的暗痕——这是她前日偶然发现的,当时就觉得或许有用。
到了苏瑶院里,她从妆奁底层摸出个小巧的锡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凝固的油脂,呈浅棕色,散发着淡淡的核桃香。“就是这个,”她把锡盒递给苏婉,“用软布蘸着擦,记得顺着宝石的纹路擦,别太用力。”
苏婉接过锡盒,迫不及待地拔出短剑,用指尖沾了点油脂往剑鞘上抹。她的指尖刚从校场回来,带着硫磺灰,与油脂一触,立刻泛起层细密的白沫——苏瑶在油脂里掺了少量的醋精,硫磺遇酸会产生反应,虽伤不了剑,却会让宝石表面蒙上层雾蒙蒙的白膜。
“怎么回事?”苏婉察觉到不对,指尖的白沫让她慌了神,“这油脂有问题!”
“不可能啊。”苏瑶故作惊讶,接过短剑仔细查看,“咦?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熬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她用帕子去擦剑鞘上的白沫,故意把沾了青苔汁液的那面帕子贴在宝石上,“二姐别急,我帮你擦擦……”
“别碰我的剑!”苏婉一把抢过短剑,看到宝石上果然蒙上了层白雾,还有几处沾了帕子上的青苔汁,留下了暗绿色的印子,顿时急红了眼,“苏瑶!你故意的!”
“二姐这是什么话?”苏瑶后退一步,脸上满是委屈,“我好心给你油脂护剑,怎么反倒成了故意的?”她提高了声音,足以让院外的丫鬟听见,“若是不信,你现在就去问景南,这油脂是不是他托我熬的——他说你总抱怨剑鞘容易脏,特意让人寻的方子!”
这话半真半假,景南确实提过让她帮忙寻护剑的法子,却没让她熬油脂。但苏婉此刻又气又急,哪里辨得清真假?何况她素来怕景南,一听“景南特意让人寻的方子”,气势先弱了三分。
“你……”苏婉指着她,指尖都在抖,却不敢再说“故意”二字——若是景南真的参与了,她这话岂不是在质疑景南?
苏瑶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毫无波澜。这只是开始,苏婉总爱拿景南的馈赠当武器,那就让她亲手毁掉这份“馈赠”。
“二姐还是先去处理剑鞘吧,”苏瑶适时放缓语气,像是退让,“用温水多冲几遍,或许能把白沫冲掉。青苔汁的印子……实在不行,让工匠打磨掉就是了,别气坏了身子。”
苏婉咬着牙,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脚步慌乱得差点绊倒门槛。苏瑶看着她的背影,走到妆奁前,打开底层的暗格,里面放着另一盒油脂——真正的核桃蜂蜡油,清澈透亮,没有掺任何东西。
她拿起那盒真油脂,指尖轻轻摩挲着盒面。景南说过,苏婉的偏执像把没开刃的刀,总在不经意间伤人伤己。与其等这把刀伤到景南,不如先让它钝掉。
傍晚时分,景南回到府中,刚踏进院门就被苏婉堵在了廊下。她手里举着那柄短剑,剑鞘上的白雾和暗绿印子格外显眼。“景南哥哥,你看苏瑶把你的剑弄成什么样了!”她带着哭腔,眼眶通红,“她故意用坏东西害我的剑!”
景南皱了皱眉,接过短剑查看。他何等敏锐,一眼就看出那白雾是硫磺遇酸的反应,暗绿印子则带着植物汁液的痕迹。他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苏瑶,苏瑶冲他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有不易察觉的示意。
“这油脂是我让她熬的。”景南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落在苏婉脸上,“我忘了告诉你,校场回来要先洗手,硫磺沾到油脂会起反应。”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严肃,“还有,这剑是兵器,不是摆件,你总把它当宝贝似的捧着,反倒容易损坏。”
苏婉愣住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景南的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只能捏着剑鞘,硬生生把委屈咽了回去。
景南把短剑递给身后的侍卫:“拿去让工匠处理一下。”然后径直走向苏瑶,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进去说。”
进了屋,景南才松开手,看着苏瑶:“你又动了手脚。”不是疑问,是陈述。
苏瑶低头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她总拿你的东西炫耀,早晚会出事。”
景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苏婉本性不坏,只是……”
“只是被惯坏了。”苏瑶抬头看他,眼神清亮,“可战场不是府邸,她那性子若不改,迟早要栽大跟头。我不过是让她疼一次,总比将来送命强。”
景南看着她,忽然笑了:“你倒是比我狠。”
“我只是不想有人拖累你。”苏瑶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个轻吻,“西征路上,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的事,我会处理。”
景南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绳——那是她亲手编的平安绳,说要替他系住福气。“别做得太过,”他低声道,“毕竟是姐妹。”
“我有分寸。”苏瑶笑了,眼底却掠过一丝冷光。分寸?在苏婉一次次把主意打到景南身上时,就已经没分寸了。
第二日清晨,苏婉的丫鬟急匆匆来报,说二小姐脸上起了成片的红疹,又疼又痒,连床都下不了。苏瑶提着药箱去看她时,苏婉正对着镜子哭,脸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触目惊心——昨夜她急火攻心,抓了半夜的脸,把沾在指尖的青苔汁全蹭到了脸上。
“二姐这是怎么弄的?”苏瑶故作惊讶,拿出药膏,“怕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给你抹点药,过几日就好了。”
苏婉一把挥开她的手,眼里满是恨意:“又是你搞的鬼!苏瑶,我不会放过你的!”
“二姐这话就错了,”苏瑶收起药膏,语气转冷,“昨日我提醒过你,青苔汁会留印子,是你自己抓脸的。再说,”她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若你安分守己,不总想着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又怎会落到这般境地?”
苏婉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瑶转身离去,背影挺直,像株带刺的玉兰。
苏瑶走出苏婉的院子,抬头看了看天。西征的队伍已经在校场集结,景南的盔甲在晨光里闪着冷光。她知道,苏婉不会善罢甘休,但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一点点磨掉她的执念。
就像此刻天边的云,看似柔软,却能遮住烈阳。有些较量,不必刀光剑影,只需慢慢收紧无形的网,让挣扎变成徒劳。
三日后,景南出征。苏瑶站在城楼上送他,看着他的铁骑消失在尘土里,手里紧紧攥着那盒真正的核桃蜂蜡油——她打算等苏婉的红疹消了,再“无意间”让她发现这盒油脂,让她知道,毁掉剑鞘的从来不是油脂,是她自己的急功近利。
风卷起她的裙角,带着出征队伍扬起的尘土。苏瑶望着远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场无声的战争,她会赢到底。因为她守护的不仅是自己的爱情,更是景南前方的路——不能让任何绊子,拖慢他西征的脚步。
而苏婉,不过是路上必须清理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