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梦倾古情牵景南》邱莹莹

193、第 193 章

　　第193章尘埃（上）
　　苏婉中毒死了

　　苏婉的丧仪办得素净。

　　灵堂就设在她生前住的西跨院，白幡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像谁在低声啜泣。苏瑶站在廊下，看着丫鬟们往灵前的香炉里添香，烟气漫过供桌上的牌位，那上面“苏婉”两个字还带着新刻的木痕，笔锋凌厉，倒像她生前总不肯服软的性子。

　　“三小姐，该上香了。”老妈子轻声提醒，递过一炷香。

　　苏瑶接过，指尖触到香身时微微一颤。香是安神香，混了些艾草，是她前日让人特意制的。记得苏婉小时候总爱闹夜，母亲就用这方子给她熏房间，说能睡得安稳些。那时苏婉还会赖在她怀里，攥着她的衣角要听故事，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低头用烛火引燃香，火苗舔过香头，冒出点点火星，很快被烟气裹住。走到灵前跪下，香灰落在青砖上，白得刺眼。她忽然想起苏婉最后一次跟她说话的样子——那日在偏厅，苏婉攥着那柄被青苔汁污了的短剑，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说“苏瑶，我不会放过你”，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却偏要梗着脖子，不肯掉一滴泪。

　　“二姐，”她对着牌位轻声说，香在手里微微晃动，“那柄剑，我让工匠重新打磨过了，宝石上的印子磨掉了，跟新的一样。就放在你梳妆匣最下层，你……若还念着，便托个梦来取吧。”

　　香燃到一半，景南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件素色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风大，别站太久。”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太医说你前几日动了胎气，仔细着些。”

　　苏瑶抬头看他，景南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想来是这几日帮着料理后事，没睡好。她往旁边挪了挪，让他也跪下磕了个头。景南的动作很稳，磕下去时，额头碰到青砖的声音闷响，像砸在人心上。

　　“她终究是……太执拗了。”景南起身时，看着牌位低声道，“那日从校场回来，她本可以先洗手的。”

　　苏瑶没接话。她知道景南想说什么。苏婉若肯听一句劝，若肯放下那点执念，何至于让青苔汁沾了满手？何至于抓着剑鞘不肯放，连带着脸上也起了红疹？又何至于在偏厅动了气，引发了旧疾——谁都知道苏婉自小有心悸的毛病，偏生不肯按时喝药，那日气急攻心，倒在地上时，手里还攥着那柄剑。

　　灵堂外传来丫鬟的脚步声，说是二夫人遣人送来了苏婉的遗物，让苏瑶过目。是个红木匣子，苏瑶认得，是母亲生前给苏婉的陪嫁，说是让她收些贴身物件。

　　打开匣子，最上面是几张揉皱的诗笺，字迹潦草，是苏婉写的诗，大多是些怨怼的句子，有几句提到了景南，墨迹都晕开了，像是被眼泪泡过。下面是个小小的锦囊，绣着半朵海棠——苏瑶记得，这是她们小时候一起绣的，说好一人绣半朵，合起来才是一朵完整的。苏婉总说她绣的那半朵针脚歪歪扭扭，却还是珍而重之地收了这么多年。

　　再往下，是瓶没开封的药膏，正是苏瑶上次给她治红疹的那瓶。瓶身干干净净，显然没动过。

　　苏瑶拿起药膏，指尖摩挲着瓶底的花纹，忽然红了眼眶。她其实早就备好了另一瓶药膏，药性更温和些，就放在苏婉窗台上，可苏婉大概到最后都没看见，或者看见了，也不肯用。

　　“烧了吧。”她把诗笺递给景南，声音有些发紧，“锦囊留下，其余的……都烧了。”

　　景南接过诗笺，走到香炉边，一张张投进去。火苗舔舐着纸页，把那些怨啊、恨啊，都烧成了灰，随着烟气飘出窗外，散在风里。苏瑶捧着那个锦囊，指尖划过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忽然想起小时候，苏婉总爱抢她的针线，说她绣得不好，却会趁她睡着，偷偷把她绣错的地方拆了，重新绣好。

　　“二姐，”她把锦囊贴在脸颊上，冰凉的缎面贴着皮肤，“下辈子……别再这么拧巴了。”

　　风从灵堂穿过去，白幡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倒像是声极轻的叹息，飘飘忽忽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