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梦倾古情牵景南》邱莹莹

194、第 194 章

　　第194章尘埃（下）

　　苏婉的棺木出府那日，天阴得厉害，像是要落雨。

　　苏瑶站在朱漆大门的阴影里，看着送葬的队伍慢慢走远，最前面的幡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景南站在她身侧，握着她微凉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她腕间那串菩提子——那是苏婉小时候用攒了半年的月钱请的，说是能保平安，后来吵嘴时被她抢了去，一直戴到现在。

　　“她临走前，让人捎了句话给你。”景南的声音被风割得有些散，“说……当年在宫里诗会，不该往你茶里掺墨汁的。”

　　苏瑶的指尖猛地收紧，菩提子硌得掌心生疼。她想起那天的情景：明黄的宫灯底下，她端着被染成墨色的茶盏，满座的目光像针一样扎过来，苏婉就坐在对面，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那时她只觉得难堪，却没看见苏婉袖摆下攥得发白的指节。

　　“还有这个。”景南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递到她手里。纸包皱巴巴的，还沾着点泥土，打开一看，是半块干硬的梅花酥，上面的糖霜都化了又凝成块，边缘发黑。

　　“是从她枕头底下找到的。”景南轻声道，“去年腊梅开时，你亲手做了一碟梅花酥，她赌气说不吃，转头就让丫鬟偷了两块藏起来。”

　　苏瑶捏着那半块梅花酥，指尖都在抖。她忽然想起苏婉总爱跟她抢东西——抢新做的衣裳，抢母亲的关注，抢景南身边的位置，可每次抢到手，又总在暗处留着几分余地。就像小时候分糕点，苏婉总要把大的那块抢过去，却会趁她不注意，把自己那块上的蜜饯偷偷挪到她盘子里。

　　“其实她……”景南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都过去了。”

　　送葬的队伍转过街角，幡旗的影子淡成了一抹灰。苏瑶把那半块梅花酥揣进袖中，转身往回走。西跨院的门还敞着，阳光斜斜地照进去，落在积了薄尘的梳妆台上，那里还摆着苏婉常用的螺钿镜，镜面蒙了层灰，却依然能映出窗台上那盆半枯的兰草——那是她前年送的，苏婉总说养不活，却还是日日浇水。

　　她走过去，拿起喷壶给兰草浇了点水。水珠落在焦枯的叶尖上，竟滚落下一点新绿来。

　　“你看，”苏瑶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声说，“它没死透呢。”

　　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动了镜旁的玉簪，那是景南当年送的及笄礼，苏婉一直没戴过，却用红绸子仔细包了又包。玉簪碰在镜面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是谁在应和。

　　苏瑶笑了笑，转身关上了西跨院的门。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像句迟来的告别。

　　往后的日子，景南照旧忙于军务，苏瑶打理着府中琐事，闲暇时便去城郊的慈幼局看看孩子们。春日里，她带着孩子们在院里种向日葵，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总爱追着她问：“苏姨，那棵最高的向日葵，能长得比你家西跨院的墙还高吗？”

　　苏瑶摸着她的头，望向远处的天际：“会的，只要好好浇水施肥，它能长得比天还高呢。”

　　风吹过向日葵的嫩芽，沙沙作响。她知道，有些痕迹会留在年轮里，有些过往会散在风里，但只要心里的那点暖意还在，日子总会朝着光亮处生长。就像那半枯的兰草，就像这刚冒头的向日葵，也像……曾经那个别扭又执拗的苏婉，或许在另一个地方，终于能放下所有，活得舒展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