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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   第二十九章:柴门酒香,故影重逢

      一、山坳里的炊烟

      入秋的雁门关外,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像细针扎着疼。沈砚之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袄,看着景南翻身下马,将踏雪拴在老槐树上。眼前是座低矮的土坯房,院墙是用黄泥混着麦秸糊的,墙头爬满了干枯的牵牛花藤,一扇褪色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串红辣椒,在风里轻轻晃。

      “到了。”景南的声音有些发紧,抬手推门前,指尖在粗糙的木头上顿了顿,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沈砚之跟在他身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混着柴火的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这味道让他想起江南的药铺,想起谢七趴在柜台后煎药的样子——那时谢七总说,药香里藏着活人的气,比庙里的香灰实在。

      门“吱呀”一声开了,院里的鸡被惊得扑腾着翅膀躲开。灶房门口,一个穿着蓝布围裙的女子正弯腰添柴,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她的头发用根木簪松松挽着,额角沾着点煤灰,左手缠着块洗得发白的布条,显然是刚干过活。

      四目相对的瞬间,景南喉咙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女子手里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眼睛猛地红了,嘴唇哆嗦着:“景……景南?”

      沈砚之识趣地退到院门外,背对着他们站着。风里的沙砾还在打,他却觉得耳根发烫——那女子的声音里,有太多他读得懂的东西,像当年谢七在刑场看到他时,也是这样,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偏要笑着说“你来了”。

      二、药罐里的光阴

      “锅里炖着你爱吃的羊肉萝卜。”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她侧脸发红,“我以为……以为你早不在了。”

      景南蹲在灶前,帮她捡柴刀,指尖触到她缠着布条的手,才发现布条下是道新伤,还在渗血。“怎么弄的?”他的声音哑得厉害。

      “前几日劈柴没注意。”苏瑶避开他的手,转身去掀锅盖,白气腾地冒出来,带着肉香,“王奎的人来过三次,说你是逃兵,要抓我去问话。我把家里的地契当了,给他们塞了些银子,才没被带走。”

      沈砚之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看着墙角堆着的药草——有止血的三七,有驱寒的生姜,还有些他叫不上名的,晒得半干,捆得整整齐齐。石桌上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还剩小半碗药渣,看来是刚煎过药。

      “这是沈先生,路上认识的,帮了我大忙。”景南把沈砚之介绍给苏瑶时,声音缓和了些,眼神里的愧疚却更重了。

      苏瑶立刻擦了擦手,给沈砚之倒了碗热水,笑容里带着歉疚:“家里乱,让先生见笑了。”她的目光落在沈砚之的左眼纱布上,顿了顿,没多问,只是转身从柜里摸出个纸包,“这是自己晒的柿饼,先生尝尝。”

      沈砚之接过柿饼,甜津津的,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注意到苏瑶的围裙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针脚很密,像是绣了拆,拆了又绣——谢七说过,女人绣东西时,心里想的事都会藏在针脚里。

      “王奎的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景南喝了口苏瑶递来的热茶,声音沉了下去,“他吞了冬衣,害弟兄们冻坏了身子,还害死了赵虎……”

      “我知道。”苏瑶打断他,端来一碗刚盛好的羊肉,“你走的那天,赵虎媳妇托人捎信来,说赵虎的尸身运回去时,手指还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她往景南碗里夹了块萝卜,“我把你藏在炕洞里的兵符和账本都收好了,就等你回来。”

      沈砚之心里一动——他果然没猜错,景南不是真的逃兵。那本被水浸湿的账册里,记着王奎私吞军饷的明细,而兵符,是调动旧部的关键。

      三、灯下的旧事

      夜里,苏瑶在西厢房给沈砚之铺了床。炕是热的,铺着层干净的稻草,盖的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沈砚之躺了许久,听着隔壁灶房传来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像浸在水里的棉线,扯不断。

      “……那年你说要去从军,我给你缝的护心符,还在吗?”是苏瑶的声音,很轻。

      “在。”景南的声音,“一直贴身带着。”

      “我以为你早扔了。”

      “傻丫头。”

      然后是沉默,只有柴火噼啪的声响。过了会儿,苏瑶突然笑了,带着点鼻音:“你走的第三年,我去庙里求签,老和尚说你会平安回来,我不信,偷偷把签文烧了。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平安,是让我等得平安。”

      沈砚之翻了个身,看着窗纸上跳动的灯影。他想起谢七的坟头,去年清明去看时,发现有人在碑前放了束野菊,花瓣上还带着露水。他知道是苏湄放的——那个总爱跟在谢七身后,喊他“七哥”的小丫头,现在该嫁人了吧。

      “沈先生是好人。”苏瑶的声音又响起来,“他左眼是不是……”

      “别多问。”景南打断她,“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

      “我知道。”苏瑶叹了口气,“就像你总不说在雁门关受的伤,可每次阴雨天,你翻身的动静都比平时大。”

      沈砚之闭上眼。原来有些事,不用多说,身边的人都懂。就像谢七从不说恨他,却总在他喝醉时,默默把他手里的酒坛拿走,换成醒酒汤。

      四、药香里的同盟

      第二天一早,沈砚之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出门一看,苏瑶正蹲在石碾旁碾药,景南在一旁帮她拉风箱,两人配合得默契,像演了多年的戏。

      “沈先生醒了?”苏瑶抬头笑了笑,额角的煤灰没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早饭在锅里,是玉米粥。”

      沈砚之走过去,看到石碾上碾的是三七和当归,都是活血的药。“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苏瑶把碾好的药粉装进纸包,“这些是给后山张婶的,她男人也是当兵的,腿受了伤,没钱买药。”她指了指墙角的药草,“这都是我自己上山采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景南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递给沈砚之:“这是兵符和账本的副本,你先带着。王奎在城里的眼线多,我们分开走更稳妥。”他看向苏瑶,“你跟沈先生一起,去李家庄找赵虎的老丈人,他在当地有声望,能帮着联络旧部。”

      “那你呢?”苏瑶的手猛地攥紧了药包。

      “我去雁门关附近的旧营盘,那里还有些信得过的弟兄。”景南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等时机到了,我们在城外接应。”

      苏瑶没说话,转身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件缝补过的披风,给景南披上:“夜里冷,披上。”披风的领口,绣着朵小小的桃花,针脚比围裙上的细密多了。

      沈砚之看着他们,突然觉得手里的账册没那么沉了。他原以为自己是来帮景南的,现在才明白,真正能让景南有底气的,是灶台上温着的粥,是石碾旁的药香,是这些藏在烟火里的牵挂。

      “对了。”苏瑶像是想起什么,从柜里翻出个小陶罐,递给沈砚之,“这是我泡的桂花酒,谢先生说你爱喝这个。路上带着,能暖身子。”

      沈砚之接过陶罐,入手温热。他忽然想起渡头的老陈说过,江南的桂花,能顺着江水流到北方。原来不是水流的,是人心带来的。

      五、出发前的约定

      出发时,苏瑶把景南拉到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景南点点头,走到沈砚之面前,郑重地抱了抱拳:“苏瑶就拜托你多照看。”

      “放心。”沈砚之回了一礼,“我会护她周全。”

      苏瑶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药和干粮,走到景南面前,踮起脚帮他系好披风的带子:“到了营盘,记得给我捎个信,哪怕只是片树叶,我也认得。”

      “好。”景南的喉结动了动,“照顾好自己。”

      沈砚之转身牵着马,听到身后传来苏瑶的声音,很亮:“景南,我给你求的平安符,这次灵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景南站在院门口,披风在风里鼓着,像只展翅的鹰。苏瑶站在他对面,阳光落在她发顶,像撒了层金粉。那一刻,沈砚之突然觉得,王奎之流,不过是挡在路中间的石子,迟早会被这对男女踏碎在脚下。

      “沈先生,走吧。”苏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她已经翻身上了另一匹马,是匹棕色的母马,看起来温顺。

      “好。”沈砚之点点头,策马跟上。

      两匹马缓缓走出山坳,沈砚之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土坯房在风沙里越来越小,像粒埋在土里的种子。他忽然想起谢七说过,最韧的草,往往长在最贫瘠的地方。

      “沈先生。”苏瑶在前面放慢速度,等他跟上,“你左眼……是不是跟人打架伤的?”

      沈砚之笑了笑:“算是吧。不过打赢了。”

      苏瑶也笑了,眼睛弯成月牙:“那就好。景南总说,打赢的人,才有资格谈公道。”

      风卷着沙砾,打在马背上,发出簌簌的响。沈砚之握紧了怀里的陶罐,桂花酒的香气从缝隙里钻出来,混着苏瑶身上的药香,像条看不见的线,把江南的旧事和北方的风,轻轻系在了一起。他知道,前路不会平坦,但只要身边有同路的人,再冷的风,也吹不散心里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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