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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 31 章 ...

  •   第三十一章:镜花水月,前尘入梦

      一、药香漫过时空褶皱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的黏意,淅淅沥沥打在李家庄的青瓦上,汇成细流顺着瓦当坠落,在窗台上敲出单调的节奏。苏瑶坐在药炉旁,手里攥着块半旧的银锁,锁身刻着的“曦瑶”二字已被磨得模糊——这是她穿越前,母亲给她戴上的成人礼。

      药炉里的艾草正咕嘟作响,蒸腾的白气模糊了她的眉眼。她望着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忽然想起第一次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清晨,也是这样的雨天。

      “瑶丫头,发什么愣呢?景南的药该添水了。”赵老爹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粗布褂子上还沾着田埂的泥,“这孩子也是,淋了场雨就烧得直说胡话,要是你娘还在,准得骂他莽撞。”

      苏瑶回过神,往药炉里添了瓢井水,火苗“噼啪”窜了窜,映得她眼底泛起水光。她总不能告诉赵老爹,三天前她还是二十一世纪医学院的研究生曦瑶,在实验室熬夜做植物标本时,被窗外劈进来的雷劈中,再睁眼就成了这具十五岁的身体——一个父母双亡、被赵家收留的孤女苏瑶。

      那天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脑子里塞满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苏瑶的爹娘是镇上的药农,去年上山采药时坠了崖,只留下个空荡荡的药铺和一屋子晒干的草药。而景南,是隔壁村铁匠家的儿子,从小就爱往药铺跑,总趁苏瑶爹不注意,偷嚼她晾晒的甘草,被抓住了就咧着嘴笑,露出颗刚换的小虎牙。

      “瑶丫头?”赵老爹又唤了声。

      “哎,就来。”苏瑶擦了擦眼角,把银锁塞进贴肉的衣襟里,那里还藏着她穿越时攥在手里的手机——屏幕早碎了,却像块烙铁,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个有空调、有外卖、能视频通话的世界,曾是她的全部。

      她端着药碗走进东厢房时,景南正趴在炕沿上哼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透。见她进来,他猛地抬起头,烧得通红的眼睛亮了亮:“瑶瑶,你总算来了,我梦见你变成蝴蝶飞走了。”他声音发哑,伸手就想抓她的手腕,却被她轻巧躲开。

      苏瑶把药碗往桌上一放,拿出体温计——这是她翻遍原身行李时找到的“遗物”,大概是原身爹娘从镇上西医那里换来的稀罕物。她捏住景南的胳膊,把体温计夹进他腋下:“老实待着,38度5以上就得扎针。”

      “扎针?”景南立刻蔫了,小时候他得过天花,被镇上的西医扎过一回,至今见了金属针头就发抖,“我不扎!瑶瑶你给我唱支歌就好了,你唱歌比药管用。”

      苏瑶没理他,转身去整理药柜。这药柜是原身爹娘留下的,顶层第三格放着晒干的薄荷,第四格是紫苏,底层最左是专治跌打损伤的三七——这些记忆像刻在脑子里,清晰得让她恍惚。她甚至能想起原身五岁时,踮着脚够柜子上的山楂干,被爹举起来放在肩头的触感,温暖得像此刻透过窗棂落在背上的阳光。

      “瑶瑶,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景南的声音闷闷的,“我不该瞒着你去后山掏獾子窝,更不该淋雨回来……”

      苏瑶回头时,正撞见他偷偷把体温计往炕席底下塞,动作笨拙得像只偷米的耗子。她忽然就笑了,走过去把体温计抽出来,39度2的数字红得刺眼。

      “躺好。”她从医药箱里翻出青霉素针剂——这是她穿越时背包里的备用药品,此刻成了救命的宝贝。景南见她拿着针管过来,吓得往炕里缩,却在她弯腰时,忽然抓住她的衣角:“瑶瑶,你昨天是不是哭了?眼睛肿得像桃儿。”

      苏瑶的手顿了顿。是啊,昨天夜里她抱着碎屏的手机,想起现代的爸妈会不会发现她在实验室烧焦的痕迹,想起导师会不会觉得她偷懒翘了实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甚至想,要是那道雷再准点,把她劈回去该多好。

      可看着景南烧得滚烫的额头,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依赖,她又把那念头咽了回去。曦瑶已经死在雷劈的瞬间了,现在活着的是苏瑶,是这个有赵老爹疼、有景南闹的李家庄的苏瑶。

      针管扎进皮肤时,景南疼得“嘶”了一声,却死死咬着唇没再乱动,只是抓着她衣角的手更紧了些。苏瑶低头推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艾草味——那是她昨天给他擦身时抹的草药水,混合着少年人身上特有的汗味,竟让她觉得莫名安心。

      二、红绸缠上旧时月

      景南病好后,总爱往药铺跑。有时是扛着捆劈好的柴,有时是拎着串刚钓的鱼,往灶房一扔,就搬个小马扎坐在药铺门口,看苏瑶碾药。

      “曦瑶……不是,瑶瑶,这黄芩和黄连长得真像,怎么分啊?”他挠着头,手指戳了戳摊在竹匾里的药材。

      苏瑶正在写药方,闻言笔尖一顿。穿越过来快半年了,她还是改不掉偶尔脱口叫自己名字的习惯,每次都被景南追问,只能胡乱搪塞过去。她放下狼毫,拿起两片药材:“黄芩断面是黄的,黄连更苦,你尝尝?”

      景南还真捏起片黄连丢进嘴里,下一秒就苦得脸皱成一团,吐着舌头找水喝,逗得苏瑶直笑。阳光穿过药铺的木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忽然说:“瑶瑶,等秋收了,我就去跟赵伯说亲。”

      苏瑶手里的药方纸“啪”地掉在地上。她捡起纸时,指尖都在抖——她从没正经想过“嫁人”这回事,在现代,她连恋爱都没谈过,满脑子都是论文和实验数据。可看着景南认真的眼睛,她竟说不出“不”字。

      赵老爹倒是乐见其成,隔三差五就往景南家跑,两家老人坐在炕头上,掰着指头算聘礼和嫁妆。苏瑶躲在药铺后屋,听着前堂传来的笑声,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她打开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的,却能摸到背面贴着的全家福,照片上的曦瑶穿着学士服,笑得没心没肺。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景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朵刚摘的野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把花往她手里一塞,挠了挠头,“我娘说,聘礼就用我打了半年的铁器,还有后山那片果林,等明年结果了,都归你管。”

      苏瑶捏着那朵野蔷薇,忽然想起现代闺蜜说过的话:“喜欢一个人,就是看到他笨手笨脚的样子,会觉得比论文被录用还开心。”她那时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心脏像是被蔷薇花瓣轻轻扫过,痒得厉害。

      婚礼办在冬至那天。没有婚纱,苏瑶穿的是原身娘留下的红棉袄,袖口绣着缠枝莲;景南披了件新做的蓝布褂子,胸前别着朵大红花。拜堂时,赵老爹牵着她的手,把她交到景南手里,老泪纵横:“瑶丫头,以后就靠你了。”

      景南的手很暖,掌心有层厚厚的茧,却稳稳地攥着她的手,像是握住了全世界。苏瑶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忽然觉得,或许穿越不是惩罚。至少在这里,有人会在她碾药时悄悄递块糖,会在她淋雨时把蓑衣让给她,会把“我想娶你”说得像“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夜里,闹洞房的人散去后,景南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对银镯子,样式简单,却磨得发亮。“这是我娘的嫁妆,”他声音有点抖,“我知道比不上城里的金镯子……”

      苏瑶没等他说完,就把镯子戴在了手上,银环碰撞的脆响里,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叫了他的名字:“景南。”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惊喜像落满了星星。

      “我以前叫曦瑶,”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银镯子,“在另一个地方,有很亮的灯,有不用马拉就能跑的车,还有能听到远方人声的盒子。”她没说那是手机,只说是“会发光的盒子”。

      景南听得眼睛发直,却没追问,只是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不管你以前叫啥,在哪儿,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他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要是想回去看看,我就陪你找那道雷劈下来的地方,哪怕等一辈子呢。”

      苏瑶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抗生素、连拧瓶盖都得靠景南的古代世界,她第一次觉得,所谓的“家”,从来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个人的怀抱。

      三、药杵捣着岁月长

      婚后的日子像药杵捣药,慢,却扎实。苏瑶把现代的医学知识和草药结合起来,改了好几种药方:用酒精(她指导景南用粮食蒸馏出来的)泡艾草治风湿,用蜂蜜调和川贝做止咳糖,甚至教会村里的妇人用高锰酸钾(她从矿石里提炼的)消毒接生用具。

      景南成了她最得力的帮手。他打了副新的药碾子,比原来的沉三倍,碾起药来又快又细;他在药铺后院搭了个玻璃棚(用烧化的石英砂做的),专门晾晒需要避光的药材;他还学会了看体温计,每次苏瑶给人诊病,他就在旁边帮忙记录体温,像个认真的学徒。

      有时苏瑶会坐在门槛上,看着景南挥着锤子打铁。火星溅在他黝黑的胳膊上,他浑然不觉,专注的侧脸在火光里显得格外好看。她会想起现代实验室的同事,想起通宵做实验的日子,心里难免泛起点涩味。

      “又想你那个‘会发光的盒子’了?”景南总能看出来,放下锤子走过来,递给她块烤红薯,“我托镇上的货郎打听了,他说京城有种镜子,能照出千里外的影子,等攒够了钱,我就带你去看看。”

      苏瑶知道他说的是铜镜,却还是笑着点头:“好啊。”心里却清楚,那个能视频通话的世界,早已是镜花水月。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景南的烤红薯是热的,他掌心的温度是真的,药铺里飘出的艾草香,也是真的。

      那年夏天,瘟疫从邻镇蔓延过来。苏瑶把自己关在药铺里,凭着记忆里的防疫知识,配出了消毒的汤药,教村民们勤洗手、戴草药口罩。景南则带着村里的壮丁,在村口设了检疫点,不许外人进来。

      最忙的时候,苏瑶三天没合眼,累得在诊桌前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炕上,身上盖着景南的褂子,他正坐在炕边,用粗糙的手指给她按太阳穴。“赵伯说你烧晕过去了,”他声音哑得厉害,眼眶通红,“瑶瑶,咱不治了行不行?我带你跑,跑到没人的山里去。”

      苏瑶握住他的手,那双手这几天搬了太多病人、烧了太多柴火,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景南,”她轻声说,“我以前学的那些,不就是为了救人吗?”

      在那个没有防护服的年代,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草药、烈酒和彼此的体温。苏瑶想起穿越那天,实验室里炸开的雷光,或许不是要夺走她的命,而是要把她送到该去的地方——这个需要她的医术,也需要景南的地方。

      瘟疫过后,药铺的门槛被踏破了。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找“苏大夫”看病,说她是“活菩萨”。苏瑶只是笑着摆手,给人开药方时,总会加一味甘草——就像景南小时候偷嚼的那样,带着点淡淡的甜。

      景南依旧每天往药铺送柴、挑水,只是看她的眼神越来越软。有天晚上,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块磨得光滑的木牌,刻着“曦瑶”两个字,旁边还刻了朵小小的蔷薇。

      “我问过货郎,他说名字刻在木头上,就能记一辈子。”他把木牌塞进她手里,“不管你是曦瑶,还是苏瑶,都是我的媳妇。”

      苏瑶把木牌和那块银锁放在一起,藏在贴身的衣襟里。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景南熟睡的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像个孩子。她忽然觉得,穿越或许不是一场意外,而是命运的补偿——在那个世界,她是为科学献身的曦瑶;在这个世界,她是被景南捧在手心的苏瑶,两个名字,一颗心,都活得热气腾腾。

      四、霜雪落满鬓角时

      五十年后的冬天,李家庄下了场罕见的大雪。苏瑶坐在暖炉边,给重孙子包压岁钱,手指已经有些抖了,银锁和木牌被她用红绳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贴在满是皱纹的胸口。

      景南推门进来,身上落满了雪,手里捧着个药罐:“给你炖的川贝雪梨,今年的新川贝,甜着呢。”他的背已经驼了,走路也慢了,但看她的眼神,还像年轻时那样亮。

      “老头子,你还记得我刚来时,总说要回去吗?”苏瑶接过药碗,热气模糊了老花镜。

      景南在她身边坐下,帮她擦了擦嘴角:“记得,你还说那边的房子能往天上长,车子不用马拉也能跑。”他笑起来,满脸皱纹挤在一起,“后来你就不说了。”

      苏瑶喝着雪梨汤,忽然笑了:“因为我发现啊,哪里有你,哪里就是家。”

      窗外的雪还在下,药铺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在风雪里轻轻摇晃。苏瑶摸了摸胸口的银锁和木牌,想起穿越那天的雷,想起景南第一次给她摘野蔷薇的样子,想起瘟疫时他红着眼眶说“我带你跑”,忽然觉得,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把你的前尘后世,都当成宝贝一样,捧了一辈子。

      手机的碎屏早已被岁月磨平,可曦瑶的记忆没丢;苏瑶的人生早已和李家庄融为一体,却也从未忘了自己来时的路。她这一生,既是医学院的曦瑶,也是药铺里的苏瑶,更是景南的妻,是两个时空孕育出的、最完整的自己。

      景南忽然握住她的手,像年轻时那样紧紧攥着:“瑶瑶,下辈子,不管你是曦瑶还是苏瑶,我还找你。”

      苏瑶看着他鬓角的白雪,点了点头,眼角的泪落在温热的药碗里,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原来穿越不是结束,而是让她在另一个时空,重新活了一次,爱了一场,把两辈子的光阴,都过成了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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