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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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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染坊里的月光
曦瑶蹲在染坊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块刚染好的靛蓝布,指腹蹭过布面细密的纹路——这是她用现代化学公式算出的染液配比,比老法子固色三倍还多。风从晒布架间穿过去,挂满的蓝布像翻涌的波浪,拍得木架“咯吱”作响。
“曦瑶!”景南的声音裹着水汽从后门传来,他肩上扛着桶新调的染浆,裤脚还沾着河边的泥,“你要的石灰水我多挑了两担,陈老爹说加这个能让蓝色更亮。”
曦瑶抬头时,正见他额角的汗滴落在靛蓝色的染浆里,晕开一小圈浅痕。她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第三个月,也是这样的夏日午后,景南扛着她画的蒸馏装置零件,在铁匠铺守了三天三夜,火星子溅在他胳膊上,他只咧着嘴说“不疼”。那时她还在为实验室的烧杯流泪,而现在,掌心的靛蓝染料已经成了比显微镜更珍贵的东西。
“试了新方子?”景南放下桶,凑过来看她手里的布,“这蓝比上次的匀多了,像咱们去年在海边见的浪。”他不懂什么叫“氧化反应”,只知道曦瑶说“温度够了就能成”,便每天天不亮就去河边挑水,保证染坊的火塘始终烧着旺火。
染坊的老掌柜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杆敲了敲鞋底:“丫头,你这法子是邪门,可染出的布确实耐晒。”他指了指街上的货郎,“你看,李家庄的人都来找你订布,说是做新嫁衣,就得要你这‘海蓝’。”
曦瑶把布挂到架上,阳光透过布面,在景南的衣襟上投下细碎的蓝影。她忽然笑了——刚来这时,她总用pH试纸测染液酸碱度,被老掌柜骂“败家”;现在她教村里的媳妇们用草木灰调碱度,她们都喊她“曦瑶先生”。
“晚上去看花灯吗?”景南忽然挠头,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票,“陈记布庄的掌柜送的,说谢你给他女儿染的嫁衣布。”
曦瑶的指尖顿了顿。去年花灯节,她正趴在染缸边哭,因为算错了媒染剂比例,整批布都成了灰紫色。景南默默把废布收起来,连夜做成了几十个布偶,第二天挎着篮子去镇上卖,回来时把铜钱全塞进她手里:“你看,错了也能变宝贝。”
“好啊。”她接过票,票根上还沾着点染浆,像朵小小的蓝花。
傍晚收工时,曦瑶发现景南在偷偷摆弄她的“宝贝匣子”——里面装着她穿越时带的放大镜、温度计,还有半块太阳能板。他正用放大镜聚光烧一根线头,鼻尖都快贴到板子上了。
“这玩意儿真能‘吃’太阳?”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灰,“你说用它烧开染缸里的水,是不是能省柴火?”
曦瑶的心忽然软得像刚煮好的糯米。她走过去,握住他拿放大镜的手,调整角度让光斑落在柴火上,火苗“噗”地窜起来。“是能‘吃’太阳,”她轻声说,“就像你能‘吃’苦一样。”
景南的耳朵红了,抓过她的手往柴火堆里塞:“快烤烤,刚才摸染浆,手都冻红了。”其实是盛夏,他却总记着她冬天说过染液冰手。
夜幕降临时,染坊的灯笼亮了。挂满的蓝布在风里晃,像一片安静的海。曦瑶看着景南把最后一匹布挂好,忽然想起现代的实验室——那里有恒温箱、离心机,却没有这样的时刻:有人为了她的一个公式,愿意扛着扁担走十里山路,愿意把废布变成宝贝,愿意相信一块板子能“吃”太阳。
“走吧,看花灯去。”她扯了扯景南的衣角,他的褂子上还沾着靛蓝的痕迹,像洗不掉的星辰。
景南“哎”了一声,快步跟上,手里还不忘拎着个布包:“对了,我把你上次做坏的那批灰紫布剪成了灯穗,你看……”
风穿过染坊,挂着的蓝布哗哗作响,像在为他们鼓掌。曦瑶忽然觉得,穿越时那道劈裂天空的雷,或许不是意外,而是特意为她打开的门——门后没有精密的仪器,却有比数据更温暖的东西,有愿意陪她把错误变成宝贝的人,有把她的奇思妙想当成宝贝的眼神,有在染缸边慢慢熬成诗的日子。
花灯会上,景南举着她做的蓝布灯笼,灯影里他的侧脸被染成了淡蓝色。曦瑶望着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家”,从来不是某个坐标,而是有人把你的过去藏进布偶,把你的未来种进染缸,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染成了独一无二的颜色。就像此刻灯笼上的蓝,是她算出来的,更是他用无数个清晨的挑水、深夜的修补、笨拙的信任,慢慢染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