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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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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染坊的月光与剑穗上的锈
景南蹲在染坊后院的石阶上,手里摩挲着半截生锈的剑穗。穗子是绛红色的,丝线磨得发亮,末端的玉佩碎了一角,露出里面的铜芯——这是曦瑶从京城带回来的,说是林婉姐姐在户部尚书府的旧物堆里找到的,上面刻着个模糊的“南”字。
“在看什么?”曦瑶端着两碗桂花羹走过来,瓷碗在石桌上发出轻响。院里的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混着染液的酸气,竟有种奇异的和谐。
景南把剑穗递过去:“你姐姐说,这是二十年前尚书府侍卫长的物件。你看这刻字,像不像我的名字?”
曦瑶指尖划过“南”字的刻痕,忽然想起林婉信里的话:“当年尚书府有位侍卫长姓景,因顶撞权贵被逐,据说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隐姓埋名,去向不明。”她舀了勺桂花羹,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你爹会不会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后院的争执声打断。阿远正和个穿青布衫的汉子吵架,那汉子手里攥着张地契,脖子上青筋暴起:“这染坊的地皮明明是我家的!当年我爹把地押给你爹,说好三年赎回,你们凭什么占着不走?”
景南立刻起身,把曦瑶护在身后。阿远涨红了脸:“胡说!这地是我爹花钱买的,有官府文书!”汉子却掏出个泛黄的押契,上面的墨迹虽淡,却能看清“景氏抵押”四个字。
“景氏……”景南的心猛地一沉,接过押契仔细看,落款日期正好是二十年前,和他记事的时间对上。他忽然想起爹临终前含糊说过的话:“咱们家以前不住渔村,是从城里搬来的……”
汉子见他神色动摇,语气缓和了些:“我叫周平,我爹临终前说,当年押地的景侍卫长,有个儿子脖子后有块梅花形的胎记。”
景南的呼吸顿住了。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确实有块梅花胎记,爹说那是“天生的印记”。
二、褪色的押契与剑穗
周平带来的不止有押契,还有个旧木箱,说是从他家老宅的地窖里翻出来的。箱子里装着套褪色的侍卫服,肩章上绣着“景”字,还有本磨损的《剑法要诀》,扉页上的字迹和剑穗上的“南”字如出一辙。
“我爹说,当年景侍卫长被逐后,带着孩子躲在渔村,靠帮人修船过活。”周平叹了口气,“后来他染了重病,没钱医治,才把祖宅押给我爹,只求能让孩子活下去。”他指着《剑法要诀》里夹着的张字条,“这是他托我爹转交的,说等孩子长大了再看。”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显然是病中所书:“吾儿景南,爹对不起你,没能让你过安稳日子。若有朝一日能赎回祖宅,切记:习武先习德,持剑需护善。”
景南的手止不住发抖,原来爹总在夜里偷偷练的剑法,不是野路子,是正经的侍卫功夫;原来他从小戴的铜手镯,是侍卫服上的配饰;原来他们不是天生的渔民,是被命运按下的尘埃。
曦瑶忽然想起什么,从包袱里翻出林婉寄来的画像——画中是位年轻侍卫,眉眼间竟和景南有七分像,脖子后隐约露出块梅花印记。“姐姐说,这是尚书府旧档案里的景侍卫长,你看……”
景南望着画像,又摸了摸后颈的胎记,眼眶忽然热了。他想起小时候问爹“为什么别人有爹陪读书,我只能去修船”,爹只是沉默地递给他块烤红薯;想起十五岁那年他被恶霸欺负,爹第一次动了真格,用根船桨就打跑了对方,那天晚上,爹偷偷抹了半夜的眼泪。
“原来他不是不会读书,是怕我想起过去。”景南把脸埋在侍卫服里,布料粗糙,却带着种久违的暖意,“他是怕我知道自己是侍卫的儿子,会想着报仇,会活得不安稳。”
三、染坊的新招牌
周平走的时候,把地契留给了景南:“我爹说,当年景侍卫长押地时,多给了两贯钱,说‘若吾儿有出息,这地就当是我送他的’。”他看着染坊里晾晒的布匹,忽然笑了,“其实我爹早想把地还回来,就是怕你们不认。”
景南把侍卫服小心叠好,放进木箱。曦瑶提议道:“不如把染坊扩建一下,前院做铺面,后院留着染布,就叫‘景记染坊’,怎么样?”
阿远立刻附和:“我去南洋进最好的苏木!保证染出来的红色比晚霞还亮!”沈砚之也放下手里的书:“我可以写块匾额,用隶书,既庄重又好看。”
景南摸着剑穗上的锈迹,忽然觉得那锈不是腐朽,是时光沉淀的温度。他想起爹修船时总说“船要稳,心更要稳”,现在才懂,那是在教他放下执念。
几日后,染坊挂起了新招牌,“景记染坊”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景南穿着新做的青布褂子,在后院教阿远练《剑法要诀》里的基础招式,阿远学得笨手笨脚,总把剑舞成船桨,惹得曦瑶和沈砚之直笑。
傍晚收工时,景南把那半截剑穗系在染坊的门环上。风吹过,穗子轻轻摇晃,铁锈的气息混着栀子花香,竟有种踏实的味道。他知道,爹的心愿不是赎回祖宅,是希望他活得安稳,而现在,有染坊的烟火,有身边的人,有可以守护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安稳。
染坊的月光爬上石阶,照在晾晒的布匹上,淡粉、靛蓝、绛红……像把时光剪成了彩色的碎片,每一片都闪着温暖的光。景南望着曦瑶在灯下记账的侧脸,忽然明白,所谓归宿,不是找回过去的身份,而是在当下的日子里,找到了愿意扎根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