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梦倾古情牵景南》邱莹莹

40、第 40 章

　　第四十章：染坊的节气与针脚

　　秋分这天，染坊的院子里晒满了刚染好的桂色布。曦瑶正用竹尺量着布长，景南蹲在石碾旁捶打蓝靛，木槌起落间，靛叶的清香混着桂花的甜，在空气里酿得稠稠的。

　　“还差两匹就够镇上布庄的订单了，”曦瑶在账本上打了个勾，抬头看见景南捶得额头冒汗，递过块帕子，“歇会儿吧，你这力道，再捶下去靛泥都要成粉了。”

　　景南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帕子上绣的梅花被汗水浸得更艳了——那是曦瑶前几日用苏木染线绣的，针脚细密，像他后颈的胎记缩成了小小的一朵。“刚老杨来说，霜降要办‘晒布节’，让咱们准备批‘节气布’，每种节气一块，挂在镇口的牌坊上。”

　　“节气布？”曦瑶眼睛亮了，“春分的柳绿、夏至的荷红、霜降的白霜……咱们能调出这些色！”她转身从柜里翻出本泛黄的《月令》，是沈砚之送的孤本，里面夹着他画的节气图，“你看，清明要用鼠鞠草染青，大暑得加栀子调黄，小雪……”

　　“小雪得用盐粒做雪花！”景南忽然插话，指了指去年冬天冻在缸里的冰花，“去年结冰的染缸里，冰纹像极了雪花，今年咱们冻些带花纹的冰块，凿碎了铺在白布上，染出来肯定好看。”

　　阿远抱着捆芦苇进来时，正撞见两人对着《月令》比划，芦苇穗上的白絮落在染缸里，漂成了星星点点。“景南哥，曦瑶姐，后山采的芦花，能当填充物不？周平说要做批节气枕，春分枕填柳絮，冬至枕填芦花，说这样睡着能梦到对应的时节。”

　　“好主意！”曦瑶抽出张宣纸，立刻画下想法，“春分枕绣燕子，夏至枕绣蝉，秋分枕……”

　　“绣桂花！”景南抢着说，指了指院角的桂树，“昨天摇的桂花晒好了，装枕芯时混点进去，梦里都是香的。”

　　三人说干就干，曦瑶调染料，景南负责制冰模（提前用木盒冻不同形状的冰），阿远则负责采集花叶——春分的柳芽、夏至的荷叶、秋分的桂花，都分门别类收在竹篮里，标签上的字是沈砚之帮忙写的，瘦金体，带着股清劲。

　　寒露那天，曦瑶正在染“霜降布”，用柿子皮混着明矾，调出暖融融的橙黄。景南忽然搬来块大青石，上面刻着“二十四节气”，是他照着《月令》的字凿的，每个字边缘都留了毛边，像刚从染液里捞出来似的。

　　“这是给牌坊做底座的，”他擦着石屑说，“老杨说节气布得有个像样的依托，这块石头我凿了三天，手上磨的泡比染缸里的泡沫还多。”

　　曦瑶摸了摸石头上的“露”字，指尖能感受到凿痕的温度：“你凿的时候，是不是想着每个节气的样子？‘清明’的清，‘大暑’的暑，都藏在笔画里呢。”

　　景南咧嘴笑，露出点不好意思：“就想着，等牌坊搭起来，镇上人看到这些字，就知道日子是一步步走的，跟染布似的，急不得。”

　　霜降前一日，“节气布”终于全染完了。二十四块布挂在染坊的晒架上，风一吹，像展开了一整年的光阴：立春的柳绿带着嫩黄，是用柳芽混迎春花染的；小满的杏黄里掺了点胭脂红，像麦穗灌浆时的饱满；白露的青白最妙，用了晨露浸泡的薄荷叶，透着股清凉的透亮……

　　沈砚之来送题字时，站在晒架前看了很久，忽然说：“该给每块布缝个穗子，用对应节气的线。比如雨水用蓝线，小雪用白线，这样风一吹，穗子晃起来，就像日子在动。”

　　曦瑶立刻找出各色线团，景南搬来针线笸箩，阿远则负责把穗子缝在布角。景南的针脚有点歪，却格外用力，缝“冬至”布的白穗时，线拉得太紧，差点把布扯破。

　　“轻点，”曦瑶笑着纠正，“冬至要藏劲，就像冻在缸里的冰，看着硬，内里是润的。”

　　景南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腹上还留着凿石头的茧，捏针时总不听使唤。“还是你来吧，我去搬牌坊的石头，这力气活我在行。”

　　晒布节那天，镇口锣鼓喧天。二十四块节气布挂在新搭的牌坊上，沈砚之题的“时光染坊”匾额悬在正中，景南凿的青石底座稳稳托着，风过时，穗子哗哗响，像在数着日子。

　　老杨站在牌坊下，指着“小满”布对围观的人说：“这块布染的时候，我瞅见景南小子在缸边守了整夜，就为了等颜料沉淀，跟他爹当年守船底的禁书一个样。”

　　曦瑶听见了，转头看景南，他正帮阿远扶着差点被风吹倒的“小雪”布，侧脸被阳光照得发亮。她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那个初春，自己蹲在陌生的染坊哭，是景南递来块烤红薯，说“日子会甜起来的”。

　　如今，红薯的甜混着桂花的香，染在布上，绣在穗上，刻在石头上，真的把一整年的日子，都泡得甜甜的了。

　　收布时已是暮色，二十四块布叠在一起，像把一整年的时光都抱在了怀里。景南扛着青石底座往回走，脚步沉实，曦瑶和阿远跟在后面，手里拎着装满花叶的竹篮。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晒架上的布，虽终有落下的时刻，却把每个节气的温柔，都缝进了日子的针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