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第 50 章 ...
-
第五十章:栀香漫染,新色初成
一
天刚蒙蒙亮,瑶光阁的染坊就飘起了薄雾。苏瑶踩着露水往染池走,衣角扫过丛丛栀子,带起一串细碎的香。景南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是刚从井里吊上来的凉水——按古法,染“栀子青”得用晨露或井水,说是能让色泽更透亮。
“慢点走,石板滑。”他伸手扶了苏瑶一把,指尖触到她袖口的栀子花瓣,轻轻拈了下来,“别沾着花就往染池边凑,回头染出杂色来。”
苏瑶回头笑:“放心,我心里有数。昨天试了三缸,温度、时间都记着呢。”她蹲下身,把竹篮里的栀子花瓣倒在滤布上,嫩黄的瓣子沾着露水,香得人心里发酥。旁边的伙计们已经生起了火,大铁锅里的水开始冒热气,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景安哼的不成调的儿歌。
“爹!娘!你们看我摘的花!”景安举着个比他脸还大的栀子花苞跑过来,花瓣上还挂着草叶,“王大叔说这个开了准是双瓣的,染出来色更浓!”
景南接过花苞掂量了下,笑着往他脑门上弹了下:“眼光不错,这朵留着当种,明年多种些。”他把花苞插进腰间的布兜里,转身帮苏瑶滤花瓣,“按你说的,十斤花瓣配三斤石灰水?”
“嗯,”苏瑶点头,看着伙计把滤好的栀子汁倒进陶罐,“再加半瓢井水,静置半个时辰让杂质沉淀,等会儿煮的时候火候别太急,文火慢慢熬,色才匀。”
晨光慢慢爬过染坊的木架,把挂着的坯布照得发白。苏瑶看着景南挽着袖子搅着栀子汁,小臂上还沾着昨天染“烟霞色”蹭的淡粉,忽然觉得这画面比任何话本都实在——原来穿越后的日子,不是刀光剑影的传奇,是晨光里的烟火气,是两个人凑在一块琢磨染缸里的颜色,是孩子举着花苞跑过石板路的脆响。
二
日头爬到头顶时,第一缸“栀子青”终于能出锅了。苏瑶戴着粗布手套,和景南一起把坯布从染缸里提出来,蒸汽混着栀子香扑面而来,布面上的水珠子滚落,在青砖上洇出一串深色的印子。
“成色怎么样?”景安扒着染缸边缘,踮着脚往里看,鼻尖几乎要碰到布料。
“别急,得先过清水漂几遍。”苏瑶笑着把他往后拉了拉,“刚染出来的色深,漂掉浮色才见真章。”
伙计们七手八脚把布挂到晒布架上,风一吹,青碧色的布料轻轻晃悠,像把整片晨雾都裁成了衣裳。景南站在架下仰头看,忽然道:“比昨天试染的浅了些,是石灰水少了?”
“不是,”苏瑶指着天上的日头,“今天太阳烈,漂的时候水分蒸发快,颜色会收得更紧。等晒干了,颜色准比昨天的正。”她转身回屋取了把剪刀,从布角剪下一小块,“拿给张裁缝看看,让他估摸着尺寸,给贵妃的小侄女裁件小袄。”
景南接过布样,指尖捻了捻布料:“我去吧,顺便问问宫里的料子要不要加层里子。”他刚要走,又回头叮嘱,“你盯着伙计把第二缸的火调小些,别又熬糊了。”
“知道啦,管家公。”苏瑶冲他摆摆手,眼里的笑藏不住。
景安追着景南跑了两步,又被苏瑶叫住:“把你捡的花瓣拿过来,咱们试试往染缸里加些玫瑰露,看能不能染出带香的色。”
“好耶!”景安转身扑进花丛,不一会儿就抱来满怀的玫瑰,花瓣上还沾着他滚了一身的草屑。
苏瑶把玫瑰花瓣捣碎了滤出汁,兑进新的染缸里,看着清水慢慢变成柔粉色,忽然想起穿越前在电脑上查“古代染材”时,看到的那句“栀子得日光而青,玫瑰遇水而柔”。那时只当是句空话,如今亲手试过才懂,原来古人的经验,都是浸在这样一缸缸染料里泡出来的。
三
傍晚收工时,晒布架上的“栀子青”已经定了色。风里的栀子香渐渐淡了,混进些晚饭的烟火气——伙房里,王婶正蒸着糯米,说是要做栀子蜜糕。
苏瑶踩着梯子,把晒好的布料取下来,景南在下面接着,两人配合得默契,连伙计们都笑:“掌柜的和掌柜娘子这动作,比染布的方子还准。”
“去去去,干活去。”苏瑶笑着斥了句,脸颊却有点热。她把布料铺平,青碧色里透着点玉般的润,摸在手里软乎乎的,果然比昨天的试染品多了层灵气。
“成了!”景南抚着布料边缘,眼里的光比日头还亮,“这色儿穿在小孩子身上,定比宫里的绫罗还好看。”
“还得绣些花样才好。”苏瑶想起贵妃提过小侄女爱蝴蝶,“让李绣娘来,在袖口绣两只粉蝶,配这青色,像不像蝴蝶停在叶子上?”
“我觉得行。”景南点头,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对了,刚才去裁缝铺,见着个新奇东西。”他打开布包,里面是枚铜制的小镊子,镊尖弯成个小钩,“张裁缝说这是他祖传的,绣细活时夹丝线用的,给你试试。”
苏瑶捏着镊子比划了两下,果然比手指方便多了,她抬眼看向景南,正撞见他眼里的笑——那笑意不像看伙计,也不像看掌柜,倒像把一整个傍晚的暖光都揉在了里面。
“爹!娘!蜜糕好啦!”景安举着块糕点从伙房跑出来,糖霜沾了满脸,“王婶说加了咱们染布剩下的栀子汁,可甜了!”
苏瑶接过糕点咬了口,清甜里带着点微苦的栀香,像极了这穿越后的日子——有初来乍到的慌,有染坏布料的急,却也有晒布架上的风,有身边人递来的镊子,有孩子捧着糕点跑来时,带起的那阵混着甜香的风。
四
夜里,苏瑶坐在灯下核账,景南在旁边给她磨墨。染坊的账不算复杂,不过是些染料的进出、工钱的支给,但她总爱一笔一笔算得仔细。
“今天的‘栀子青’记成‘上等料’?”景南看着她笔下的字,忽然问。
“嗯,”苏瑶点头,“比咱们预想的好,该按上等价算。”她顿了顿,笔尖悬在纸上,“景南,你说……咱们要不要把染坊的方子整理成册?比如哪种花配多少石灰水,晒多久太阳,都记下来,往后伙计们学起来也方便。”
景南放下墨条,走到她身后,下巴轻轻搁在她肩上:“你想做就做,我都帮你。”他指了指窗外,“你看这瑶光阁,从当初快倒的小染坊,变成现在宫里都知道的字号,不都是你一笔一笔磨出来的?”
苏瑶侧头看他,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刚好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这几年操持染坊,他竟也添了些银丝。她忽然想起刚穿越时,他掉进染池里,被她拉上来时,头发上还挂着靛蓝的染料,那时的他,眼里的慌比染料还深。
“等忙完这阵,咱们去江南吧。”苏瑶忽然说,“你不是一直想去看那里的蓝印花布?听说他们的蜡染技法,能在布上画整幅的山水。”
景南的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苏瑶握住他的手,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把瑶光阁交给伙计们盯几天,就咱们俩,带着景安,去看遍江南的染坊。”
窗外的栀子花丛里,不知藏着只萤火虫,忽明忽暗的光,把晒布架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苏瑶低头继续记账,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混着景南低低的笑——那笑声里,有穿越路上的颠簸,有染缸边的等待,有无数个这样的夜晚,两个人守着一盏灯,把异乡过成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