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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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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龙纹暗记
景南蹲在染坊后院的青石板上,手里攥着那块“流云染”布料,指腹一遍遍摩挲着布面暗藏的月牙胎记。晨光透过皂角树的缝隙落在上面,蓝白云纹里的暗记像活了似的,随着光线流动微微发亮。
“爹,娘说早饭有糖包!”景安举着个热乎乎的糖包跑过来,额角的月牙胎记在阳光下泛着淡粉,“你看我也有爷爷的记号!”
景南笑着捏了捏儿子的脸蛋,目光却落在布料边缘——那里有个极淡的龙纹暗记,是他昨晚对着油灯才发现的。这龙纹绣得极隐蔽,线色与布料几乎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他忽然想起爹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南儿,咱家的染布水……藏着皇家的……”当时他以为是爹糊涂了,现在想来,那话里藏着的,或许是他不敢想的真相。
苏瑶端着粥碗出来时,正看见景南对着布料出神,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显眼。这几年他为了查清爹的冤案,跑遍了周边州县,原本乌黑的头发竟添了不少银丝。
“又在看这个?”苏瑶把粥碗放在石桌上,“张大人昨天让人捎信,说当年的账房先生在江南露面了,咱们要不要……”
“不用了。”景南抬头,眼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你看这个。”他指着布料上的龙纹暗记,“这是皇家贡品才有的绣法,爹一个染匠,怎么会有这种布料?”
苏瑶凑近一看,倒吸口凉气:“这是……五爪龙?民间禁用的!景南,你爹该不会是……”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一队身着锦袍的侍卫簇拥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走进来。那男子身着蟒袍,腰间玉带,目光扫过院中的染架,最后落在景南身上,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请问是景南先生吗?”男子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下李忠,奉陛下口谕,特来请先生入宫。”
景南皱眉:“我一介染匠,与陛下素无往来,怕是弄错了。”
李忠却笑了,从随从手里接过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块玉佩,玉佩上雕刻的龙纹竟与布料上的暗记如出一辙。“景先生后腰是否有块月牙胎记?”
景南浑身一震,下意识捂住后腰。
“陛下的亲弟弟,也就是先瑞王,二十年前在民间失踪,后腰便有块这样的胎记。”李忠的语气恭敬了许多,“先瑞王擅长染布,尤其‘流云染’技法独步天下,当年他化名景正,在瑶光阁当染匠,想必先生就是他的后人。”
苏瑶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瑞王?景南的爹是皇帝的亲弟弟?那景南不就是……
“不可能。”景南摇头,声音发紧,“我爹是被冤枉的染匠,不是什么王爷。”他想起爹在牢里瘦得脱形的样子,想起采石场的监工用铁棍打他时骂的“贱民”,怎么也没法把“王爷”两个字和那个在染坊里教他“染布要用心”的糙汉联系起来。
李忠叹了口气,从锦盒里拿出另一样东西——幅画像。画上的男子眉眼与景南有七分像,正低头染布,后腰处露出的衣摆下,隐约能看见月牙胎记。“这是先瑞王的画像,陛下一直带在身边。先生看这眉眼,看这染布的手法,是不是很像?”
景南的手开始发抖,画像上的男子握染棒的姿势,甚至小指微微翘起的弧度,都和他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教他染布,总说“手腕要松,心要沉”,那时只当是普通的技法,现在想来,皇家礼仪里,握笔握棒的姿势本就有讲究。
“先瑞王当年不满皇室争斗,化名隐居,没想到卷入染坊的贪腐案,被人借机陷害。”李忠的声音低了些,“陛下这些年一直在找他,直到上个月发现瑶光阁的‘流云染’重现江湖,查下来才找到先生这里。”
景安凑过来看画像,指着画中人的额角:“爹!他这里也有个小月牙!”
景南闭上眼,脑子里乱成一团。那个在采石场被砸伤时,教他“忍一时风平浪静”的爹;那个把染坏的布料偷偷埋在后院,说“错了就改,别糊弄”的爹;那个临终前还在念叨“染布水要烧开三次”的爹,竟然是皇帝的亲弟弟?
苏瑶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说:“不管是王爷还是染匠,他都是教你用心做事的爹,对不对?”
景南睁开眼,看着苏瑶,又看了看景安额角的月牙胎记,忽然笑了。也是,爹教他的从来不是皇室规矩,是“染匠的手要干净,心更要干净”;爹留给他的不是王府财富,是块带着龙纹暗记的“流云染”,是刻在骨子里的认真。
“入宫可以,”景南站起身,把布料叠好放进怀里,“但我有个条件。”
李忠:“先生请讲。”
“我要为景正——不,为先瑞王平反。”景南的声音很稳,“不是以王爷的身份,是以染匠景正的身份,还他一个‘用心染布’的清白。”
李忠愣了下,随即躬身:“陛下也是这个意思。他说,不管是王爷还是染匠,冤枉了就是冤枉了,该还的公道,一分都不能少。”
阳光穿过皂角树,落在景南身上,把他的影子和画像上的人影叠在了一起。他忽然想起爹常说的“染布如做人,底色正了,怎么染都好看”,原来爹的底色,从来不是什么王爷身份,是那份不管在皇室还是染坊,都活得明明白白的赤诚。
景安拉着他的手,仰着小脸问:“爹,那我是不是成小王爷了?”
景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你还是瑶光阁的小染匠,得先学会把‘流云染’的底色调对了才行。”
苏瑶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不管是染匠的儿子,还是皇帝的亲侄子,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个会为了一块布料的色差蹲在染坊琢磨半宿的景南。有些东西,比身份更重要,比如藏在月牙胎记里的牵挂,比如融进骨血里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