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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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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青山隐,故纸香
一、旧卷尘
暮春的雨接连下了三日,将军府西跨院的书房漏了雨,景南踩着木梯修补屋顶时,无意间碰掉了梁上的旧木箱。箱子摔在地上裂成两半,里面的卷轴散落一地,最上面一卷用朱砂写着“先瑞王手札”,墨迹在雨水中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血花。
苏瑶正用铜盆接漏下的雨水,见状赶紧放下盆去捡。卷轴浸透了水,字迹却依旧凌厉,她展开最上面那卷,指尖抚过“景正”二字时微微发颤——这竟是先瑞王景正的亲笔手札。
“快拿火盆来!”景南从屋顶跳下来,额角还沾着泥灰。他小心地将卷轴分开,一张张铺在案上,用炭火慢慢烘干。苏瑶搬来火盆时,他正盯着其中一张,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上面写的……是当年的‘青山之乱’?”苏瑶凑过去,看清上面的字后倒吸一口凉气。
手札上记载的,竟是三十年前震惊朝野的“青山叛乱”真相。史书上只说先瑞王景正不满新政,率部占据青山自立为王,后被朝廷镇压,景正本人战死沙场。可手札里写的却是——景正当年是为了保护被新政牵连的百余名工匠,才假意叛乱,将他们藏在青山深处,自己则率亲兵吸引朝廷注意力,最终力竭而亡。
“难怪……”景南喃喃道,“爷爷总说先瑞王是被冤枉的,还说府里藏着能洗冤的证据,原来就是这些手札。”
苏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妆匣最底层翻出个锦囊,里面是片干枯的桃花瓣,花瓣背面用金线绣着个“隐”字。“这是我入府时,老管家塞给我的,说‘危难时,寻青山桃花隐’。”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什么。
二、青山路
雨停后第三日,景南和苏瑶带着手札,循着锦囊里的地图往青山而去。地图上的路线蜿蜒曲折,终点处画着株盛开的桃花,旁边注着行小字:“三月初三,桃花渡。”
山路崎岖,景南牵着苏瑶的手,不时拨开挡路的荆棘。行至半山腰,忽然听到溪流声,转过山坳,眼前竟出现片桃林,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溪上横着座石拱桥,桥头刻着“桃花渡”三个字。
桥对岸的竹林里藏着座石屋,屋门紧闭,门环是只铜铸的桃花。景南试着用手札的卷轴去撬,铜环“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的暗格,暗格里放着把铜钥匙。
石屋的门应声而开,屋内积满灰尘,正中央摆着个樟木箱,箱子上的铜锁锈迹斑斑,钥匙恰好能插进锁孔。
“吱呀——”箱子打开的瞬间,两人都屏住了呼吸。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叠叠泛黄的账册,还有件褪色的锦袍,袍角绣着株桃花,与苏瑶锦囊里的花瓣一模一样。
账册里记录的,是当年被景正救下的工匠名单,还有他们在青山隐居后的生活。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画像,画中男子身着锦袍,眉目俊朗,正是先瑞王景正。画像下方写着行字:“吾儿若见此画,须知王者,非坐拥江山,乃护一方安宁。”
“原来先瑞王没有战死。”苏瑶摸着画像,声音发颤,“他是假死脱身,留在青山守护这些工匠。”
景南翻到最后一本账册,上面记着工匠们后来的去向——有人成了宫廷绣师,有人开了染坊,还有人去了西域,将中原的手艺传了过去。账册末尾有行批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石屋的角落里堆着些工具,有染缸、绣架,还有半匹染了一半的“雨过天青”绫罗。苏瑶摸着冰凉的染缸,忽然明白老管家的话——所谓“隐”,不是逃避,是将热血藏进寻常日子,用手艺守护一方烟火。
三、故人手
下山时,两人在桃花渡遇到位砍柴的老者,老者看到苏瑶发间的桃花瓣锦囊,忽然问:“你们是景家后人?”
“正是。”景南拱手道。
老者放下柴担,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枚铜制的令牌,上面刻着朵桃花:“这是先瑞王当年给我的,说若遇景家后人,便将此物交予。他说,青山的工匠们后来散入各地,若遇持此令牌者,需倾力相助。”
令牌背面刻着行小字:“守艺如守心。”
苏瑶忽然想起京中最大的染坊“锦绣庄”,掌柜的姓周,据说祖上是青山出来的工匠。她拿出令牌,老者看后点头:“周掌柜正是当年的染匠后人,你们持此令牌去找他,提‘桃花渡’三个字,他自会明白。”
回到京城后,景南和苏瑶立刻去了锦绣庄。周掌柜见了令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令牌磕了三个头:“小的周明,见过少主!先主当年救我祖父性命,周家世代不忘恩情!”
原来,周掌柜的祖父正是当年被景正救下的染匠,后来在京城开了染坊,立下规矩,凡景家后人有需,锦绣庄必倾力相助。
“我们想重开先瑞王的染坊。”景南开门见山,“但凭我们二人之力,恐怕难以成事。”
周掌柜立刻道:“少主放心,锦绣庄的染缸、布料,任凭调用!我这就召集伙计,咱们明日就动工!”
不出三日,位于京城西市的“桃花渡染坊”便挂牌营业了。染坊的招牌是景南亲手写的,笔力遒劲,苏瑶在旁边画了株桃花,粉白的花瓣映着青灰的瓦檐,格外醒目。
开业那天,周掌柜请来了京中最好的戏班,锣鼓喧天,热闹非凡。苏瑶穿着自己染的“桃花粉”罗裙,站在染坊门口迎客,景南则在账房核对账目,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四、新篇起
染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苏瑶改良的“云霞染”技法,能让布料在不同光线下呈现不同颜色,引得千金贵妇们争相抢购。景南则将青山工匠们的故事整理成册,取名《青山记》,刊印后竟成了畅销书,不少年轻人都慕名来染坊学手艺。
一日,苏瑶正在指导学徒染布,忽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苏婉穿着身素色衣裙,站在染坊门口,手里拎着个食盒。
“妹妹来啦。”苏瑶走上前,语气平静。
苏婉的脸有些红,把食盒递过来:“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点心,她说……她说当年的事,是她不对。”
苏瑶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是盘桃花酥,做得精巧可爱。“替我谢过母亲。”
“我……”苏婉咬了咬唇,“当年若不是我贪慕虚荣,也不会被粮官利用……染坊的生意这么好,我能不能……能不能来帮忙?我学过绣花。”
苏瑶看向账房的方向,景南恰好抬起头,对她点了点头。
“当然可以。”苏瑶笑着说,“后院正好缺个绣花样的师傅,你来再合适不过了。”
苏婉的眼睛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谢谢你,三妹。”
夕阳西下时,染坊的伙计们都走了,景南和苏瑶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着晚霞染红了天空。景南从怀里掏出个锦盒,里面是枚玉制的同心结,结上刻着两朵桃花。
“这是用青山采的璞玉做的。”景南把同心结戴在苏瑶腕上,“先瑞王当年说‘护一方安宁’,咱们守着这染坊,守着这些手艺,也算对得起他了。”
苏瑶摸着腕上的同心结,忽然笑道:“你看,那些学徒里,有当年工匠的后人,还有咱们的孩子。这手艺啊,就像这桃花,一辈辈开下去,永远都不会谢。”
晚风拂过,桃花瓣落了满身,两人的笑声混着染坊里淡淡的染料香,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