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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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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桃笺寄远,锦绣传家
一、春深染坊
暮春的阳光透过染坊的木窗,在靛蓝色的布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瑶正站在染缸前,指尖捏着根竹筷,轻轻搅动缸里的染液。碧青色的液体在她手下荡开涟漪,像揉碎了的春湖。
“夫人,这批‘雨过天青’的料子,京郊的张府已经催了三次了。”染坊的老伙计周伯捧着账册进来,脸上堆着笑,“都说咱们染坊的色牢度比别家好,下水三次都不掉色,这可都是您改良的法子厉害。”
苏瑶回过头,鬓边别着支桃木簪,簪头雕着朵小小的桃花——那是景南去年亲手刻的。“告诉张府,傍晚就能取货,让他们别急。”她擦了擦手上的染料,指尖还留着淡淡的青痕,“对了,昨天送来的新靛蓝,你试过色了吗?我总觉得比上次的浅了些。”
周伯连忙点头:“试过了试过了,我按您说的,多加了把石灰,色深正好!您瞧,这是试染的小样。”他递过块方布,青得像刚被雨水洗过的天空。
苏瑶接过布样,对着光看了看,满意地点头:“嗯,就按这个比例调。”
正说着,景南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带着朝堂的尘土气。他刚从宫里回来,手里提着个食盒,进门就喊:“瑶瑶,猜我带了什么?”
苏瑶挑眉:“御膳房的桃花酥?”
“不愧是你。”景南打开食盒,里面果然躺着两碟酥点,花瓣形状的酥皮层层起酥,还撒着亮晶晶的糖霜,“今日休沐,陛下赏了些,想着你爱吃,就给你带回来了。”
周伯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前还笑着把门掩了半扇。
苏瑶拿起块桃花酥,刚咬了口,酥皮就簌簌往下掉。“刚从宫里回来?今天朝堂上没什么事吧?”她记得景南早上出门时,眉头是皱着的。
景南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的长凳上:“还不是西北的战事,户部那边拨款迟迟下不来,将士们的冬衣还没着落。”他捏了块酥点放进嘴里,“不过陛下已经准了我的奏请,从内库先调一批布料,咱们染坊能不能接这个活?赶在入秋前染出五千匹藏青色的布,送到西北去。”
苏瑶眼睛一亮:“当然能!这是给将士们做冬衣的?那可得用最好的染料,保证经得住风雪。”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柜里翻出本账册,“你看,我前阵子收了批陈年老靛蓝,颜色正,染藏青最合适,比新靛蓝省三成染料。”
景南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染布磨出来的。“辛苦你了,瑶瑶。”他低声道,“其实我可以找别家染坊分摊,不用咱们一家扛。”
“说什么呢。”苏瑶拍开他的手,“将士们在前线打仗,咱们在后方做件冬衣还能含糊?再说了,咱们染坊的手艺,我放心。”她忽然笑了,“不过,五千匹布,可得让周伯多雇些人手,不然咱们夫妻俩得住在染坊了。”
景南也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那我就陪你住染坊,晚上铺张草席就能睡,只要跟你在一块儿,在哪儿都一样。”
二、旧怨新欢
染坊忙得脚不沾地时,苏婉忽然来了。她提着个食盒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晾晒的一排排布料,有些局促地绞着帕子。
苏瑶正在给学徒示范如何调配染液,见她来了,愣了一下,随即喊住她:“二姐?你怎么来了?”
自苏府冤案昭雪后,苏婉就回了江南老家,这还是三年来第一次上京。
苏婉走进来,把食盒放在石桌上:“我……我听说你们开了染坊,过来看看。”她的声音很轻,“娘让我给你们带些江南的新茶。”
苏瑶让学徒继续忙活,自己领着苏婉到里屋坐下。“江南这几年还好吗?”她给苏婉倒了杯茶,语气平静——当年的隔阂虽在,但这么多年过去,也淡了些。
苏婉捧着茶杯,指尖泛白:“挺好的,就是总想着京城……想着你们。”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三妹,当年的事,是我不对,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被粮官挑唆……你能原谅我吗?”
苏瑶看着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宫中诗会,苏婉故意打翻墨汁弄脏她礼服的事。但转念又想起,去年江南水灾,苏婉捐了半数家产赈灾,还是景南在奏折里看到提了一句。
“都过去了。”苏瑶淡淡道,“你能来,我挺意外的。”
苏婉眼睛一亮:“那你是原谅我了?”
“谈不上原谅,”苏瑶看着窗外晾晒的藏青色布料,“只是觉得,人总要往前看。你若真心想弥补,不如帮个忙——西北将士的冬衣布料还差些人手,你在江南待过,那边的染匠手艺好,能不能请几位过来?工钱咱们按双倍算。”
苏婉立刻点头:“能!我这就回去写信,保证半个月内带最好的染匠过来!”她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其实……我在江南也开了家小染坊,就是手艺没你好,总染不出这么正的色。”
苏瑶挑眉:“哦?那正好,来了让周伯带带你们,咱们一起把这批活赶出来。”
正说着,景南拿着账册进来,见苏婉在,也没多问,只对苏瑶说:“户部的人刚来过,说布料要得急,让咱们尽量提前些。”他看到桌上的新茶,“这是江南的雨前龙井?”
苏婉连忙道:“是,我带来的,景南姐夫要是喜欢,我让人再送些来。”
景南看了苏瑶一眼,见她神色平和,便点头道:“多谢,正好我最近熬夜看账,正缺好茶。”
气氛渐渐缓和,苏婉说起江南的染坊趣事,苏瑶偶尔搭两句,景南则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给苏瑶添些茶水。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三人身上,像层温暖的薄纱。
三、染坊夜话
夜深了,染坊的伙计们都散了,只剩下景南和苏瑶在清点账册。油灯下,五千匹布的用料清单摊了满满一桌子。
“靛蓝需要三百斤,石灰五十担,还有明矾……”苏瑶用笔在纸上勾着,“周伯说,雇的临时染匠明天就到,加上江南来的,人手应该够了。”
景南揉了揉她的肩:“别算了,明天再弄吧,看你眼睛都红了。”他拿起她的手,放在灯下看,“又染上色了?跟你说过戴手套,总不听。”
苏瑶抽回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戴手套不方便,习惯了。”她忽然笑了,“你还记得吗?刚认识那会儿,我染坏了一匹布,你还说我笨手笨脚。”
“哪敢说你笨。”景南低头吻了吻她的指尖,“我是怕你被染料伤了手。”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是支银簪,簪头镶着颗小小的蓝宝石,像极了染缸里最深的那抹青。“这是……”
“陛下赏的宝石,我找匠人镶的。”景南帮她把桃木簪换下来,插上银簪,“之前那支桃木簪,都被你盘包浆了。”
苏瑶摸了摸蓝宝石,冰凉的触感很舒服。“浪费钱。”嘴上说着,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给你花的,怎么叫浪费。”景南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这批布赶出来,咱们去趟青山吧?看看先瑞王当年待过的地方,听说那里的桃花开得正盛。”
苏瑶点头:“好啊,顺便看看周掌柜说的那片老靛蓝田,说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染料方子。”她转过身,对上景南的眼睛,“其实我还有个想法,等忙完这阵,咱们开个染匠学堂吧?把改良的染法教给更多人,这样就算咱们不在了,手艺也能传下去。”
景南笑了:“正合我意。我已经跟陛下请旨了,他说大力支持,还赐了块‘锦绣传家’的匾额,过几日就送来。”
苏瑶又惊又喜:“真的?那太好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柜里翻出本厚厚的册子,“你看,这是我这几年记下的染法心得,从‘雨过天青’到‘墨色沉水’,每种都标了配比和火候,正好当教材用。”
景南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苏瑶娟秀的字迹,旁边还有他随手画的小桃花批注。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的夫人,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四、桃李成蹊
半个月后,江南的染匠们到了,苏婉果然带了五位老手艺人,个个都是染布的行家。周伯领着他们熟悉工坊,苏瑶则把写好的教材分下去,景南忙着对接户部的人清点布料。整个染坊像台精密的机器,飞速运转起来。
苏婉学得最认真,她自带的染法偏江南的清雅,与苏瑶的北方厚重风格互补,两人偶尔还会凑在一起研究新配色。有次试染出种淡淡的粉青色,像极了春日的柳芽,苏瑶当即取名“苏堤春晓”,成了染坊的新招牌。
西北的订单提前五天完成了。当最后一匹藏青色的布料装上马车时,周伯擦着汗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齐整的活!五千匹布,颜色误差不到半分,说出去都没人信!”
景南代表染坊送布料入宫时,陛下看着布料赞不绝口:“这色儿正!比去年的好上三分,景南啊,你这夫人真是个宝。”他当即下旨,将“桃花渡染坊”封为“御用工坊”,还特许苏瑶入宫给尚服局的宫女们讲染布技法。
苏瑶入宫那天,穿了身自己染的“月白”长裙,头上插着景南送的蓝宝石簪。尚服局的女官们围着她问东问西,她耐心地演示如何用苏木染出正红色,如何用紫草调出胭脂色,还把那本心得册子抄了副本留给她们。
“其实染布和做人一样,”苏瑶对着一群年轻宫女笑道,“得有耐心,得肯琢磨,颜色才能立得住、不褪色。”
从宫里回来,染坊的“锦绣传家”匾额也送到了,景南亲手把它挂在门楣上。阳光照在匾额上,金字闪闪发亮。苏婉站在匾额下,忽然道:“三妹,我想把江南的染坊关了,来你这儿当学徒,行吗?”
苏瑶看着她,又看了看景南,景南冲她点了点头。
“不用当学徒,”苏瑶笑道,“你来当教习吧,教大家江南的水染技法,咱们南北合璧,肯定能染出更多好看的颜色。”
苏婉眼眶一红,用力点头:“嗯!”
那天傍晚,染坊关门后,景南和苏瑶坐在院子里的桃树下,看着夕阳把布料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那是染匠们的孩子,正在晾晒的布料间追跑。
“你看,”苏瑶指着那些孩子,“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也会学染布。”
景南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会的。这门手艺,会像这桃树一样,年年开花,代代相传。”
风吹过,桃花瓣簌簌落下,落在他们的发间、肩头,也落在那本摊开的染法心得上,像给新写的篇章,盖上了枚温柔的印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