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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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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锦绣堆里的烟火长
一、染坊春深
暮春的阳光穿过染坊的木窗棂,在靛蓝色的布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瑶正站在最大的染缸前,手里捏着根竹制搅拌棒,指尖沾着些微青灰色的染料——那是新试的“烟雨青”配方,比寻常的靛蓝多了三分朦胧,像江南三月的晨雾。
“夫人,城西李府的‘霞影红’料子晾透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染坊的老伙计周伯捧着账册进来,声音里带着笑意。他跟着苏瑶打理染坊三年,看着这原本只做宫廷订单的作坊,如今添了不少寻常百姓的衣裳料子,眼里的欣慰藏不住。
苏瑶回过头,鬓边别着支素银簪,簪头镶着颗小小的珍珠——那是景南去年生辰送她的,说“配你染的月色料子正好”。她擦了擦指尖的染料,笑道:“去看看,李夫人要给小女儿做及笄礼的衣裳,可不能出半分差错。”
穿过挂满布料的晾晒区,一排排“霞影红”的绸缎在风里轻轻飘荡,像落了满地的晚霞。苏瑶伸手抚过布料,触感细腻光滑,染料渗透均匀,连最挑剔的绣娘都挑不出错处。她想起三年前刚开染坊时,自己对着染缸手足无措,染出的料子不是太深就是太浅,还是景南连夜去皇家织造坊找了老匠人讨教,才慢慢摸透了水温与染料的配比。
“这色儿真俊。”周伯在一旁感叹,“比去年的‘石榴红’多了点灵气,难怪李夫人非点名要咱们家的料子。”
苏瑶笑着点头,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脚步轻快地迎出去。景南一身藏青色朝服,刚从宫里回来,手里还提着个食盒,见了她便扬起嘴角:“猜我带了什么?”
“御膳房的杏仁酥?”苏瑶挑眉,接过他递来的食盒,果然闻到了甜香。
“陛下今日赏了些,想着你爱吃。”景南顺势握住她的手,指尖抚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搅拌染液磨出来的,“刚在门口听周伯说,李府的料子成了?”
“嗯,你看那排红绸,是不是比上次的好?”苏瑶拉着他往晾晒区走,阳光照在她脸上,眼底的笑意比绸缎还亮。
景南看着那些“霞影红”,忽然低声道:“下个月是你生辰,我跟陛下请了假,咱们去江南好不好?听说那边的新茶上市了,还能看看你二姐的染坊。”
苏瑶脚步一顿,回头看他。苏婉去年把江南的染坊迁到了京城近郊,专心在“锦绣坊”当教习,姐妹俩的关系早已破冰,只是苏瑶总觉得,该去江南看看苏婉曾经守着的那片染坊旧址。她点头:“好啊,正好去取些江南的苏木,试试新的红色配方。”
景南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不经意触到她鬓边的银簪,想起三年前在狱中,苏瑶就是凭着一支磨得发亮的木簪辨认出他——那时他乔装成送柴的杂役,把藏着证据的纸条卷在簪子里递进去,苏瑶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亲手刻的桃花纹。
“在想什么?”苏瑶见他走神,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在想,”景南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幸好那天在集市上,我没让那匹马伤着你。”
二、宫宴余波
染坊的生意越来越好,连宫里的尚服局都常来订料子。这日苏瑶正在核对给皇后做寿宴礼服的“孔雀蓝”订单,周伯匆匆进来,脸色有些凝重:“夫人,二小姐来了,还带着位宫里的公公。”
苏婉这两年性子沉稳了许多,只是见了苏瑶,还是有些局促。她身后跟着的刘公公是尚服局的管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带着审视:“苏夫人,咱家奉了淑妃娘娘的令,来取上个月订的‘月白’料子。只是……”他话锋一转,“娘娘说,上次试穿的样衣,洗了一次就有些发灰,怕是染料不够好?”
苏瑶心里一沉。“月白”料子用的是最上等的漂白工艺,绝不可能褪色。她不动声色地笑道:“刘公公说笑了,锦绣坊的料子从不出这种差错。不如请公公随我去库房看看,咱们当场取块新料下水试试?”
刘公公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苏婉在一旁连忙打圆场:“三妹的手艺我信得过,许是宫里的浣衣局洗得太糙了?”
苏瑶没接话,领着他们去了库房。她取了块“月白”料子,亲自倒进温水,用手反复揉搓,水面清澈,料子依旧洁白如新。“公公请看,”她拎起料子,“锦绣坊的漂白工艺,用的是草木灰与石灰反复浸泡,再经七日日光晾晒,别说洗一次,就是洗十次,也绝不会发灰。”
刘公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支吾道:“许是……许是娘娘记错了?咱家回去再问问。”
等人走后,苏婉才咬着唇道:“三妹,是我没拦住。淑妃娘娘……她好像是听说景南姐夫在朝堂上驳斥了她兄长的奏折,才故意来找茬的。”
苏瑶望着刘公公仓皇离去的背影,淡淡道:“我知道。去年淑妃想让尚服局用她家铺子的料子,被景南驳回了,说她家的染料含铅过重,不适合做皇子的衣物。”她转身拍了拍苏婉的肩,“没事,清者自清。倒是你,以后别总被这些人当枪使。”
苏婉眼圈一红:“我知道了。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江南的老匠人寄来了新收的紫草,说能染出更柔和的‘藕荷色’,要不要试试?”
看着苏婉小心翼翼的样子,苏瑶忽然想起三年前宫中诗会,苏婉故意打翻墨汁弄脏她礼服的场景。那时的嫉妒与尖锐,如今已化作淡淡的愧疚与亲近。她笑了:“当然要试,正好给公主的周岁宴备些料子。”
傍晚景南回来,听说了淑妃的事,眉头微蹙:“明日我去趟尚服局,把料子的检测文书送过去。别让这些事扰了你的心。”
苏瑶正在染缸前调试新的“藕荷色”染料,闻言回头:“不用,这点小事我能处理。倒是你,朝堂上别跟淑妃兄长硬碰硬,免得陛下为难。”她舀起一勺染液,在白纸上滴了滴,淡粉色慢慢晕开,像极了初绽的荷花,“你看,这颜色好不好?给公主做襁褓正合适。”
景南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好看。只要是你染的,什么颜色都好看。”他顿了顿,“不过淑妃那边,我还是得去说清楚。我的夫人,岂能让人随意诋毁?”
苏瑶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忽然觉得,那些朝堂上的风波、暗地里的算计,在这染坊的烟火气里,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三、慈善染坊
入夏后,苏瑶在染坊旁开了间“慈幼局”,收留了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教她们些基础的染布手艺。这日她正教孩子们如何分辨染料的成色,景南带着户部的官员来了。
“瑶瑶,给你带了好消息。”景南的声音带着笑意,“陛下准了咱们的奏请,拨了城西那块地,让咱们建座更大的染坊,专门教孤儿和贫家女子染布手艺。”
苏瑶又惊又喜,手里的染料棒都差点掉在地上:“真的?”
“自然是真的。”跟来的户部侍郎笑着拱手,“苏夫人慈悲,这两年通过染坊帮了不少百姓,陛下说,该给您搭个更大的台子。”
孩子们听说要建新染坊,都欢呼起来,围着景南问东问西。最小的阿桃拉着景南的衣角:“景南哥哥,新染坊有秋千吗?就像咱们现在院子里的那种。”
景南弯腰摸了摸她的头:“有,不仅有秋千,还建个小院子,种满你喜欢的向日葵。”
苏瑶看着这一幕,心里暖融融的。她想起刚开慈幼局时,有人说“女子抛头露面不像样”,是景南拿着她写的《染技浅释》进宫,跟陛下说“一技傍身,胜过千金资助”,才争取到了官方的支持。
傍晚孩子们睡下后,苏瑶和景南坐在染坊的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景南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支金簪,簪头雕着朵盛放的桃花,花蕊处镶着颗红宝石。
“下个月是咱们成婚三周年,”景南把簪子插在她发间,“匠人说,这叫‘桃花映日’,配你新染的‘赤霞色’正好。”
苏瑶摸着簪子,忽然道:“我想在新染坊里设个‘百味染’区,收集各地的染料方子。比如西南的苏木、岭南的栀子、北疆的紫草……让孩子们知道,这世间的颜色,本就该来自五湖四海。”
景南握住她的手,指尖相扣:“好啊,我让驿站的朋友帮忙收集。等新染坊建成,咱们就请全天下的染匠来交流,把最好的手艺传下去。”
夜风拂过,带来染坊特有的草木清香。晾晒的布料在风里轻轻摇曳,像一片流动的彩虹。苏瑶靠在景南肩上,听着他低声规划着未来——哪里建晾晒场,哪里设教习房,哪里给孩子们种花草……忽然觉得,最好的日子,就是这样在烟火气里慢慢铺展,像她染出的布料,扎实、温暖,带着生活本来的颜色。
四、岁月缝花
秋意渐浓时,新染坊“锦绣堂”正式落成。揭匾那天,陛下亲自来了,看着院子里忙碌学习的孩子们,对景南和苏瑶道:“你们做的,比织锦染布更有意义。”
苏婉成了锦绣堂的总教习,带着江南来的匠人传授水染技法;周伯负责管理工坊,把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苏瑶的大哥都从江南赶来,带着自家的绣坊,与锦绣堂合作,让染好的料子变成精美的衣裳。
景南依旧在朝堂效力,只是下朝后,总会第一时间赶到锦绣堂,帮苏瑶核对订单,或者给孩子们讲些宫里的趣事。有次他带着小阿桃染“落日橙”,不小心把染料蹭到了脸上,惹得孩子们笑成一团,苏瑶站在一旁,手里的绣花针都差点扎到手指。
“景南姐夫,你看我染的帕子!”阿桃举着块淡紫色的帕子跑过来,上面还歪歪扭扭绣着朵小花。
景南接过帕子,认真点头:“真好看,比尚服局的绣娘还厉害。”
苏瑶笑着走过去,帮他擦掉脸上的染料:“就会哄孩子。”
“我说的是实话。”景南握住她的手,目光温柔,“你教出来的孩子,自然厉害。”
暮色降临时,锦绣堂的灯一盏盏亮起,映着晾晒的布料,像一片璀璨的星河。苏瑶和景南并肩走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在灯下练习染线,听着染坊伙计们哼着小调收拾工具,忽然想起刚穿越来时的惶恐与不安。
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是这陌生时空的过客,却没想过,会在这里找到牵挂,找到归宿。景南的出现,像一道光,照亮了她未知的前路;而染坊的烟火,孩子们的笑声,则让这条路变得温暖而扎实。
“在想什么?”景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瑶抬头,望进他含笑的眼眸,轻声道:“在想,幸好那天集市上,你拉住了我。”
景南握紧她的手,指尖划过她掌心的薄茧,那里藏着岁月的温度,也藏着他们共同走过的、锦绣般的时光。
“不是我拉住了你,”他低头,在她额间印下一个轻吻,“是我们,一起走到了这里。”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夹杂着染坊特有的草木香,在秋夜里弥漫开来。这世间最动人的故事,从来不是轰轰烈烈的传奇,而是这样在烟火里慢慢生长,在岁月里静静缝补,最终织成一片温暖的锦绣,包裹着寻常日子里的每一份安稳与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