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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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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紫宸殿里的青史笔
一、朝露染衣
初秋的晨露还凝在锦绣堂的栀子花瓣上时,苏瑶已经换好了朝服。月白色的襦裙外罩着石青色的褙子,领口绣着暗纹祥云,是景南特意让人送来的“觐见规制”——比寻常命妇服饰素雅三分,却在袖口隐绣着半朵桃花,那是景南亲手画的花样,说“既合规矩,又藏着咱们的念想”。
“夫人,这是刚沏好的云雾茶,您润润喉。”周伯端着茶盏进来,看着苏瑶对着铜镜调整朝珠,忍不住念叨,“陛下召见您,定是要夸您那‘慈善染坊’的事,您放宽心,就像在坊里教孩子们染布一样说话,准没错。”
苏瑶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想起昨夜景南的话。他替她把朝珠戴在颈间,指尖划过那枚羊脂玉佛牌——那是他们定亲时,景南祖母传下来的旧物,佛牌背面刻着个极小的“南”字。“陛下最烦虚礼,你只需把染坊里的实在事说清楚。孤儿们的手艺、百姓们的生计,这些比空话更入耳。”
正说着,院外传来马蹄声。景南一身绯红官袍,牵着匹雪白马站在晨光里,见苏瑶出来,眼底漾开笑意:“走吧,再晚就赶不上卯时的朝会了。”
苏瑶牵着他递来的手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往皇宫去。晨风掀起她的裙摆,拂过景南的腰侧,带着栀子花香——那是她今早从院里摘的,别在了他的官帽系带间。“陛下若是问起染坊的染料,我该说草木染还是矿物染?”她侧头问,发丝扫过他的下颌。
“说草木染。”景南勒了勒缰绳,马蹄放缓,“陛下近来正推行‘生态农桑’,你说用桑皮、栀子、紫草这些作物做染料,既利农又利工,他定然高兴。”他低头在她耳边轻笑,“何况,你染的‘栀子黄’,陛下前日还夸比尚服局的石黄更温润。”
苏瑶想起前日给太后寿宴准备的桌布,用的正是新试的栀子染法,布面上还留着淡淡的叶脉纹路。那时景南在一旁看她晾晒,说“这才是真正的‘天工’,比金粉描的花纹更有灵气”。
二、紫宸殿语
紫宸殿的金砖地光可鉴人,倒映着殿顶的盘龙藻井。苏瑶跟着内侍走到殿中,屈膝行礼时,听见陛下的笑声从龙椅上传来:“苏爱卿不必多礼,朕听说你那锦绣堂,把荒地染成了‘聚宝盆’?”
苏瑶抬头时,正见陛下手里捏着本奏折,封皮上是景南的笔迹——想来是他连夜写的《锦绣堂民生疏》。她定了定神,朗声回道:“回陛下,不是臣妇能耐,是百姓们肯出力。去年冬收的紫草卖了好价钱,城南的张婶用赚的钱给儿子娶了媳妇;孤儿阿桃染的‘晚霞红’帕子,被波斯商人买去当了贡品,她现在正跟着绣娘学苏绣呢。”
她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时,殿内忽然亮堂了几分——里面整齐叠着五方帕子,分别是“栀子黄”“紫草红”“苏木紫”“槐米青”“蓼蓝靛”,都是孩子们染的,边角还留着稚嫩的针脚。“这些都是十二岁以下孩童的手艺,臣妇想着,若是能在各州府推广,或许能让更多无依孩童有门吃饭的本事。”
陛下拿起“蓼蓝靛”帕子,指尖抚过上面歪歪扭扭绣的小鸭子,忽然问:“听说你用染坊的利润建了三座义仓?”
“是,”苏瑶坦然道,“去年秋收时,京郊遭了涝灾,臣妇见百姓们捧着发霉的谷子哭,心里不是滋味。就和景南商量,从每张布的利润里抽一成存起来,遇着灾年就开仓放粮。今年开春,义仓的小米救了两百多户人家呢。”
站在朝班首位的景南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苏瑶知道,他昨夜特意在奏折里加了义仓的账册,却没告诉她——他总说“你只需说你看见的,剩下的我来补”。
“好个‘看见的’。”陛下把帕子放回盒中,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景南,你娶了个好媳妇。”他顿了顿,声音洪亮,“苏瑶听旨:朕封你为‘弘慈县君’,赏锦缎百匹、良田五十亩,着令户部拨款,在全国推广‘锦绣染法’,由你总领其事!”
苏瑶心头一震,忙跪地谢恩,额头触到金砖的凉意时,听见陛下又说:“朕听说你二姐苏婉,如今在锦绣堂教水染?让她也来京吧,朕给她个‘染织教习’的差事,姐妹同心,把这桩利国利民的事做下去。”
退殿时,景南特意走在最后,经过苏瑶身边时,悄悄塞给她颗蜜饯。梅子味的,是她最爱吃的。“我就说陛下会高兴。”他低声笑,眼底的光比殿外的日头还亮。
三、偏殿风波
刚出紫宸殿,就被淑妃的内侍拦住了去路。“苏县君,娘娘在偏殿备了茶,请您移步一叙。”内侍笑得客气,眼神却带着审视。
苏瑶心里了然——淑妃兄长因“私贩劣质染料”被景南参了本,今日怕是要在她这儿找补。她回头看了眼景南,他用口型说“我在殿外等你”,指尖在袖中比了个“稳”字。
偏殿里熏着浓郁的龙涎香,淑妃斜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支玉簪,见苏瑶进来,慢悠悠道:“妹妹倒是好本事,几句话就哄得陛下龙颜大悦。不像我,空占着这妃位,却连兄长的事都帮不上。”
苏瑶屈膝行礼,不卑不亢:“娘娘说笑了,臣妇只是如实回禀。至于国舅爷的事,听说大理寺正在查,想来很快会水落石出。”
“水落石出?”淑妃猛地坐直,玉簪重重敲在案上,“我兄长不过是给尚服局供了批料子,怎么就成了‘劣质’?妹妹的染坊用草木染,难道我兄长的矿物染就不是正经手艺?”
苏瑶平静地看着她:“娘娘可知,矿物染里的铅含量若超标,长期接触会让绣娘手上长疮?臣妇的锦绣堂有个孩子,生母就是做矿物染的,去年刚没了,手上的疮烂得……”
“够了!”淑妃厉声打断,脸色发白,“你敢咒我兄长?”
“臣妇不敢咒任何人,只是说事实。”苏瑶从袖中取出份文书,“这是太医院的检测报告,国舅爷供的料子,铅含量是陛下规定的三倍。臣妇这里有份草木染的方子,既显色又安全,若是娘娘不嫌弃,臣妇派人送到淑妃殿?”
淑妃看着那份文书,指尖发抖,忽然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景南回心转意?他当年拒绝我的赐婚,不就是嫌我娘家是商户?如今倒好,娶了你这么个‘染坊妇’,真是讽刺。”
苏瑶淡淡一笑:“景南从未嫌过我的出身,他说,能把寻常草木染出千种颜色的手,比戴满金镯子的手金贵。”她转身往外走,“方子臣妇会送来,娘娘若想通了,随时派人去锦绣堂找臣妇。”
刚走出偏殿,就见景南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件披风。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来裹在她身上:“说了别跟她置气。”
“没置气,”苏瑶仰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官帽,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我只是觉得,她该知道,不是所有染料都要靠‘贵’来撑场面。”
景南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吻,带着朝堂上的龙涎香,却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松烟墨味:“走吧,回家。周伯说孩子们染了新的‘秋香色’,等着咱们回去剪彩呢。”
四、染坊庆功
回到锦绣堂时,院子里已经摆开了长桌。孩子们穿着新做的靛蓝短褂,手里举着染好的布料欢呼。苏婉正指挥着伙计挂“弘慈县君”的牌匾,见他们回来,红着脸迎上来:“三妹,我……我把江南的染匠都带来了,以后咱们能染‘云锦’了!”
苏瑶看着她身后十几个背着染具的匠人,眼眶一热。这些人都是当年跟着苏婉父亲的老伙计,苏婉为了支持她,竟把自家最后的产业都迁来了。
“二姐,”苏瑶握住她的手,“以后锦绣堂分南北两坊,你管南坊教云锦染,我管北坊教草木染,咱们比一比谁的徒弟先出师。”
苏婉笑着点头,眼里的局促渐渐散去——她终于明白,景南选择苏瑶,从不是因为谁的出身,而是因为这份能把草木变成锦绣的本事,本就藏着最珍贵的心意。
傍晚的霞光落在晾晒的布料上,“秋香色”的绸缎像铺满了金粉,“蓼蓝靛”的帕子在风里招展,像片小小的天空。景南牵着苏瑶的手站在廊下,看着孩子们围着苏婉学打结,看着周伯和江南匠人讨教染缸的火候,忽然低声道:“陛下说,明年开春让你去各州府巡查,我已经请旨陪你去。”
苏瑶转头看他,见他眼里映着漫天霞光:“你不怕耽误朝政?”
“朝政再忙,也不及陪你重要。”景南握紧她的手,“再说,我还想看看,你把江南的栀子染成‘烟雨青’,把塞北的紫草染成‘落日红’,会是何等光景。”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唱声,是周伯教的:“栀子黄,染春裳;紫草红,绣秋光;一纤纤手,织四方……”歌声混着染坊特有的草木香,飘出很远。苏瑶忽然想起穿越那天,自己在博物馆里对着一块唐代的“联珠纹锦”发呆,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染的布会被载入《舆服志》,自己的故事,会被孩子们唱进歌谣里。
夜色渐浓,锦绣堂的灯一盏盏亮起,像落在人间的星子。景南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间:“在想什么?”
“在想,”苏瑶笑着转身,指尖划过他的官帽,“等咱们老了,就把染坊交给阿桃他们,咱们去江南种栀子,去塞北种紫草,好不好?”
景南低头吻她,带着梅子蜜饯的甜:“好,再在院子里种棵桃树,就像咱们初见那天,你别在我帽上的那朵一样。”
月光漫过染坊的青砖地,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晾晒的布料、飘荡的歌谣、孩子们的笑声缠在一起,织成了一段温暖的岁月。这岁月里没有惊天动地的誓言,只有晨起共乘的马蹄声,殿上坦然的回话声,染坊里草木染的清香,和那句藏在针脚里的“有你,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