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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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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旧院槐香,半是模糊半是真
暮春的雨总带着点黏糊的暖意,苏瑶蹲在将军府后院的老槐树下,手里捏着片刚捡的槐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叶脉。树影里藏着个旧石桌,桌面被岁月磨得光滑,边角却还留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属于“苏瑶”的记忆,可落在曦瑶眼里,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在看什么?”
景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被雨打湿的湿润气。苏瑶回头时,正撞见他举着油纸伞站在廊下,青灰色的衣摆沾着些草屑,显然是刚从城外马场回来。他手里还提着个竹篮,篮沿露出半块油纸,裹着的东西隐隐散着甜香。
“看这树。”苏瑶起身拍了拍裙摆,“你看这树干,有块地方特别光滑。”她踮脚指着离地三尺的位置,那里的树皮泛着浅棕色,明显是被人常年摩挲的痕迹,“像不像小时候总扒着树玩的地方?”
景南走近了些,伞沿往她这边倾了倾,大半身子露在雨里。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喉结轻轻动了动:“你小时候总爱爬这棵树,说上面能摸到云彩。”他伸手按在那块光滑的树皮上,指腹碾过一道极浅的刻痕,“这里还刻着你的小名,那年你五岁,说要把名字刻在树上,跟槐树一起长大。”
苏瑶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属于苏瑶的记忆像被这触碰惊醒,碎片般涌上来——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粉布裙,抱着树干踮脚刻字,木片划得手指出血也不肯停,身后跟着个稍大些的男孩,急得直跺脚:“苏瑶你下来!划伤了要留疤的!”男孩手里攥着块麦芽糖,糖纸被雨水浸得发皱,却还是紧紧捏着,生怕掉了。
可这些画面在曦瑶的意识里晃晃悠悠,像隔着层毛玻璃。她能看见轮廓,能听见模糊的笑声,却抓不住那男孩的脸。
“我……好像有点印象。”她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景南手里的竹篮上,“你带了什么?”
“城南张记的槐花糕。”景南把篮子递过来,油纸掀开,雪白的糕体上撒着碎槐花瓣,“刚出锅的,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吃热的。”
苏瑶拿起一块,指尖触到温热的糕体,忽然想起今早翻箱倒柜找绣线时,从旧木箱底层摸出的个布偶。那布偶是用槐蓝布缝的小兔子,耳朵上缝着颗红豆,针脚歪得像蜈蚣,可肚子上却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南”字。当时她只觉得这布偶丑得可爱,此刻被景南的话一撞,忽然想起属于苏瑶的另一段记忆——
也是这样的雨天,男孩把淋湿的布偶塞进她怀里,红着脸说:“我娘教我缝的,说兔子能辟邪。”女孩嫌丑,却还是天天揣在兜里,连睡觉都抱着。后来布偶磨破了,她偷偷拆开想补,却发现里面塞着片晒干的槐叶,叶面上用朱砂点了个小小的“瑶”字。
“这糕点……”苏瑶咬了一小口,清甜混着槐香在舌尖漫开,和记忆里的味道分毫不差,“跟我小时候吃的一模一样。”
“张记的掌柜还是当年的老师傅。”景南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像被雨洗过,亮得干净,“他总说,有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总缠着要赊账买槐花糕,身后还跟着个急得冒汗的小跟班。”
苏瑶的脸颊发烫,把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他手里:“哪有赊账,我后来不是用绣帕抵给你了吗?”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这话像是苏瑶下意识说的,曦瑶的意识还没反应过来,舌尖已经先一步认了账。
景南果然笑了,接过糕点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那方绣帕我还收着。”他忽然转身往正屋走,“跟我来。”
将军府的书房总带着股旧墨香,景南推开最里面的书柜,后面竟藏着个小暗格。他从里面摸出个樟木盒子,打开时,樟香混着槐香漫出来——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些旧物:磨得发亮的玉佩、绣着歪扭花朵的帕子、缺了角的琉璃弹珠……最上面压着片压平的槐叶,叶脉间的朱砂“瑶”字虽淡,却清晰可辨。
“这些都是你小时候丢三落四的东西。”景南拿起那方绣帕,帕角绣着朵不成形的槐花,“你说要绣朵最好看的送我,结果绣了半个月,说太丑了要扔,是我偷偷捡回来的。”
苏瑶的指尖抚过那片槐叶,朱砂的触感带着点涩,像极了记忆里男孩笨拙点朱砂时,她故意乱动,害得他戳歪了笔画的模样。属于曦瑶的陌生感忽然淡了,就像雨后的雾气被风吹散,露出底下青石板似的真切。
“你怎么什么都留着?”她的声音有点发哑。
“怕你长大了赖账。”景南的指尖划过盒子里的琉璃弹珠,“你小时候总说,等我当上将军,就用弹珠跟我换盔甲上的红缨。”他忽然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苏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雨还在下,敲得窗棂“哒哒”响。苏瑶看着盒子里的旧物,忽然想起穿越那天,急救室的消毒水味混着汽车鸣笛,她攥着手机看的最后一条消息是闺蜜发的:“曦瑶,你写的那个穿越剧本,男主是不是该叫景南?”
原来不是巧合。那些在曦瑶笔下反复出现的细节——老槐树下的石桌、带朱砂的树叶、绣歪的槐花帕——竟是苏瑶和景南的过往。她以为是自己编的故事,原来早有个叫苏瑶的姑娘,替她把日子过成了剧本。
“我记得。”苏瑶拿起那片槐叶,放在鼻尖轻嗅,樟香里藏着的,是曦瑶从未体会过的安稳,“我记得你爬树比我还笨,摔进草堆里,手被刺扎得全是红点,还嘴硬说‘这草堆软和,比床舒服’。”
景南的眼睛亮了,像被雨洗过的星子:“你记得!”
“我记得你偷了厨房的麦芽糖,藏在树洞里,结果被蚂蚁搬空了,蹲在树下哭了半下午。”苏瑶拿起那只布偶兔子,捏了捏耳朵上的红豆,“我还记得这兔子,你缝错了腿,说‘这样才特别’,结果被你娘追着打了半院子。”
她一边说,一边从盒子里捡出旧物,那些属于苏瑶的记忆不再是碎片,而是串成了线——男孩把唯一的伞塞给她,自己淋着雨跑回家;女孩把攒了半月的月钱偷偷塞进他的书箱,让他买爱吃的桂花糕;他们在槐树下画圈为界,说要永远做邻居,谁也不准搬家……
“还有那次你生重病,”景南的声音低了些,“太医说要找百年槐根当药引,我揣着把小铲子,在山里挖了三天,手上磨出的泡比弹珠还大。你醒了说我傻,可后来偷偷把那些泡破了的纱布,全收在了这个盒子里。”
苏瑶果然在盒子底层摸到了团泛黄的纱布,上面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她忽然眼眶发热,不是为苏瑶,也不是为曦瑶,而是为眼前这个把细碎过往珍藏多年的人。
“景南,”她抬头看他,雨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锁骨上,“那些我忘了的,你都替我记着,对不对?”
“嗯。”景南的指尖擦过她的眼角,带着雨水的凉意,“你忘了的,我替你记;你记着的,我们一起想。”他拿起那片槐叶,轻轻放在她掌心,“不管是哪个你,只要还愿意站在这棵槐树下,我就认。”
雨渐渐小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老槐树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瑶忽然想起曦瑶世界里的一句话——“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或许她穿越而来,不是为了替代谁,而是为了补全这段被遗忘的过往。
“张记的槐花糕,再去买两盒吧。”苏瑶拉着景南的手往外走,裙摆扫过石桌,带起几片槐花瓣,“我想给后院的嬷嬷们也尝尝,她们总说小时候的味道最难忘。”
景南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得很:“好啊。”他低头看了眼被两人握在中间的槐叶,忽然笑了,“不过得你付钱,当年你欠我的账,还没还清呢。”
“才不欠。”苏瑶哼了一声,脚步却轻快得像踩着风,“我不是把自己赔给你了吗?”
话音落时,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笑。树影里的石桌上,那几道歪歪扭扭的刻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一道是“瑶”,一道是“南”,刻得浅,却藏了好多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