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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第二十一章:雪落时的约定与未拆的信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往年早,像是谁在天上撒了把碎盐,簌簌地落了一整夜。清晨推开门,整个世界都白了,屋檐下悬着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远处的麦田盖上了厚厚的棉被,连平日里叽叽喳喳的麻雀都躲进了草垛,天地间安静得只剩下雪落的声音。

      林瑜裹紧了棉袄,呵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雾。她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村委会走,靴底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在空荡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昨天傍晚,村广播说县里的支教老师要来了,让村委帮忙收拾两间闲置的教室当宿舍,暮椿一早就去学校了,说要把靠窗的那间腾出来——那里采光好,冬天能晒到太阳。

      “瑜姐!”身后传来清脆的呼喊,是虎子,他穿着件过大的军绿色棉袄,像只圆滚滚的企鹅,手里举着只风筝,“你看我新做的!”

      那是只雪白色的风筝,用泡沫板裁成了兔子的形状,耳朵上还粘着两片红色的绒布,是虎子用妈妈的旧围巾剪的。林瑜笑着接过,风筝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泡沫板上还留着淡淡的铅笔印,显然画了很多遍才定形。

      “做得真好,”林瑜帮他把歪了的绒布耳朵扶正,“等雪停了,风合适的时候,咱们去河滩放放看?”

      “真的吗?”虎子眼睛亮起来,冻得通红的鼻尖动了动,“暮椿哥说河滩的风最稳,能把风筝放得比电线杆还高!”

      正说着,远处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引擎的轰鸣打破了雪后的宁静。林瑜抬头望去,只见一辆绿色的拖拉机突突地驶来,车斗里坐着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都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正指着路边的积雪笑。车斗角落堆着几个大箱子,用塑料布盖着,隐约能看到“图书”“文具”的字样。

      “肯定是支教老师到了!”虎子蹦了起来,举着兔子风筝就往村口跑,“我去告诉暮椿哥!”

      林瑜跟在后面,看着拖拉机在村委门口停下。穿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先跳下来,手里还拎着个掉了漆的保温杯,落地时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引得车斗里的女生笑出了声。他挠了挠头,露出两颗小虎牙,冲林瑜笑:“您好,我们是来支教的,我叫周明,她是苏晓。”

      苏晓也跳了下来,动作比周明利落,她摘下围巾,露出张秀气的脸,眼睛弯成了月牙:“麻烦你们了,路上雪太大,车陷在半路,耽误了点时间。”她的声音像浸了蜜,听着就让人心里暖和。

      林瑜帮他们把箱子搬下来,箱子挺沉,打开一看,除了被褥和衣物,全是书,有带拼音的童话书,有插图版的科学漫画,还有几本厚厚的教案,封面上写着“小学数学教学笔记”。周明说他们是师范大学的学生,要在这里待半年,负责三到六年级的语文和数学。

      “暮椿在学校收拾宿舍呢,我带你们过去吧。”林瑜拎起最轻的那个箱子,里面装着几件叠好的毛衣,“学校后面有口井,打水方便,就是冬天得先砸冰,暮椿说他早上已经弄好了。”

      周明扛着最重的箱子跟在后面,羽绒服的帽子滑下来,露出被风吹乱的头发:“听村长说,这里冬天没有暖气?”

      “有煤炉,”林瑜回头指了指远处的烟囱,“暮椿昨天买了两吨煤,说要先把宿舍的炉子点起来,等你们来了就能暖和住人。”她忽然想起昨天傍晚,暮椿蹲在煤堆前挑煤,把碎煤捡出来单独放着——碎煤烧得快,适合晚上封炉子时用,大块的耐烧,白天取暖正好。他做事总是这样,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却细得像筛子。

      学校的院子里,暮椿正站在教室门口铲雪,穿着件深蓝色的工装棉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得发深。他脚上的胶鞋沾了层冰,显然是刚才去井边打水时弄湿的。听到动静,他回过头,脸上沾着点煤灰,看见林瑜身后的周明和苏晓,立刻放下铲子迎上来。

      “你们好,我是暮椿。”他伸出手,掌心因为常年干活磨出了厚茧,却很暖和,“宿舍在里面,火已经生起来了,进去暖暖身子。”

      教室被隔成了两间,靠里的那间就是宿舍,里面摆着两张木床,床板上铺着新晒的稻草,墙角的煤炉正烧得旺,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映得整间屋子都暖融融的。苏晓走到炉边,伸出冻得发红的手烤着,笑着说:“比我们想象的好多了,还以为要睡冷炕呢。”

      周明则被墙上的风筝吸引了——那是暮椿昨天特意挂上去的,是只红色的鲤鱼风筝,鳞片是用彩纸剪的,在煤炉的热气里轻轻晃动,像在游动。“这是村民做的?太厉害了吧!”他凑近了看,手指轻轻碰了碰风筝尾巴上的流苏,“我们学校社团也做风筝,但没这么精致。”

      “是孩子们做的,”暮椿往炉子里添了块煤,火星噼啪地跳出来,“等天晴了,让他们教你们放,河滩的风特别适合放风筝,能放得老远。”

      林瑜把带来的热水倒进水壶,递给苏晓和周明:“先喝点热水暖暖,我去做饭,中午就在这儿吃吧,虎子妈蒸了馒头,我带了点咸菜。”

      “不用不用,”苏晓连忙摆手,“我们带了方便面,煮点就行。”

      “那哪行,”暮椿接过林瑜手里的水壶,“第一次来,得吃点热乎的。林瑜,我跟你去厨房,正好把昨天腌的腊肉拿出来炖了。”

      厨房在教室后面,是间低矮的小瓦房,房梁上挂着串干辣椒和玉米,墙角堆着几棵白菜。暮椿从缸里捞出块腊肉,肥瘦相间,是去年冬天腌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淡淡的酒香味。他拿刀把肉切成小块,放进锅里焯水,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侧脸。

      “周明他们带了好多书,”林瑜在旁边剥白菜,“说要给孩子们开个小图书馆。”

      “那敢情好,”暮椿把焯好的肉捞出来,用温水洗去浮沫,“之前那间空教室正好用上,我下午去把窗户糊一下,再钉个书架。”他顿了顿,往灶膛里添了把柴,“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弄个风筝展?把孩子们做的风筝都挂起来,也算个特色。”

      林瑜剥白菜的手顿了顿,笑着说:“好啊,说不定以后能成咱们村的名片呢。”

      正说着,虎子跑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冻得直跺脚:“瑜姐,邮递员送的,给你的!”

      信封是牛皮纸的,上面盖着外地的邮戳,字迹娟秀,是林瑜妈妈写来的。她擦了擦手接过,指尖碰到信封,忽然想起临走时妈妈说的话:“要是住得不习惯就回来,家里的门永远给你留着。”

      暮椿看她捏着信封没动,把锅盖掀开,用勺子舀了点肉汤尝了尝:“咸淡正好,快趁热剥完白菜,不然肉该老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只温暖的手,轻轻推了林瑜一把。

      林瑜拆开信,妈妈的字还是那么工整,说爸爸的腿好多了,能下地走路了,家里的橘子树结果了,等明年春天寄点橘子酱来;还说隔壁的王婶给她介绍了个对象,是县城中学的老师,问她过年回不回来见一面。

      “谁来的信?”暮椿把切好的白菜倒进锅里,发出“滋啦”的声响,肉香混着白菜的清甜味漫了出来。

      “我妈,”林瑜把信折好,放进棉袄内袋,“说让我过年回家。”

      暮椿翻炒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过年还有俩月呢,到时候看天气,雪要是不大,我送你去车站。”

      “嗯。”林瑜应着,心里却有点乱。她来村里快半年了,从春到冬,看着孩子们用麦秆做风筝,看着河滩的芦苇从绿变黄,看着暮椿把破了的风筝线接好,把歪了的风筝骨摆正,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有了太多牵挂。

      中午吃饭时,苏晓说起城里的事,说现在的孩子都玩电子风筝,用遥控器操作,能转圈、翻跟头,还有灯光,晚上放特别好看。周明则对村里的风筝更感兴趣,缠着暮椿问能不能教他做竹骨,说要做只老鹰风筝,跟孩子们的兔子、鲤鱼比一比。

      “等雪停了,我带你去砍竹子,”暮椿啃着馒头,笑得爽朗,“咱们村后坡的竹子韧性好,做风筝骨最结实。对了,得选阴面的,阳面的竹子晒得多,容易脆。”

      苏晓看着窗外的雪,忽然说:“其实我们来之前有点担心,怕住不习惯,现在看,好像比想象中好太多了。”她看向林瑜,眼里闪着光,“林瑜姐,你也是外来的吧?怎么想着留在这儿的?”

      林瑜正往嘴里送咸菜,闻言愣了一下。是啊,她怎么就留下了呢?当初只是想来看看暮椿说的“能让风筝飞上天的村子”,可现在,看着煤炉里跳动的火苗,听着暮椿和周明讨论风筝的做法,闻着锅里腊肉炖白菜的香味,她忽然明白了——这里有不用电子设备也能飞得很高的风筝,有会把碎煤和块煤分开用的细心,有在雪天里举着泡沫板风筝跑来跑去的孩子,这些都是别处没有的温暖。

      “大概是因为,”林瑜笑了笑,看向窗外,雪花还在落,却好像没那么冷了,“这里的风筝,能把心牵住吧。”

      暮椿刚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眼里的笑意像炉子里的火,烫得林瑜心里一暖。他低下头,假装去夹菜,耳根却悄悄红了。

      下午雪小了点,周明和苏晓跟着暮椿去收拾那间要做图书馆的教室,林瑜则留在宿舍帮他们整理带来的书。书大多是新的,扉页上还带着印刷厂的油墨味,其中有本《风筝的科学》,里面画着各种风筝的结构图,从最简单的菱形到复杂的龙头蜈蚣,还有空气动力学的原理说明。林瑜翻着书,忽然看到夹在里面的一张便签,是苏晓的字迹:“希望这里的孩子,能像风筝一样,有挣脱束缚的勇气,也有被牵挂的幸福。”

      林瑜把便签轻轻夹回去,心里想着,或许这就是支教的意义——不是给孩子们带来多少知识,而是让他们知道,世界很大,像风筝能飞去的远方;但家很暖,像握着风筝线的手,永远在原地等着。

      傍晚时,雪终于停了,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给雪地镀上了层金红色。暮椿他们回来了,脸上都带着汗,周明的羽绒服上沾了不少灰尘,说是清理教室时蹭的。

      “那间教室以前堆杂物,好多蜘蛛网,”暮椿拍着身上的灰,“不过窗户挺完整,糊上纸就能用。我跟周明说好了,明天去砍竹子,顺便捡点干柴回来。”

      林瑜端出温在煤炉上的粥,是用小米和南瓜煮的,稠稠的,冒着甜香:“先喝点粥暖暖,我把腊肉汤热了,就着馒头吃。”

      虎子又来了,这次身后跟着几个孩子,都举着自己做的风筝——有纸糊的、有泡沫板的,还有个小姑娘用糖纸拼了只蝴蝶,阳光下闪闪发亮。“暮椿哥,瑜姐,我们想把风筝挂在图书馆墙上,行不行?”

      “当然行,”暮椿舀了勺粥,点头道,“明天我钉几个钉子,咱们把最好看的风筝都挂起来,让图书馆变成风筝馆!”

      孩子们欢呼起来,举着风筝在院子里跑,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林瑜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正在给苏晓讲风筝历史的暮椿,忽然想起妈妈信里的话。或许,过年可以不回去?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封信,指尖摩挲着信封上的邮戳,心里有了个主意——不如请爸妈来村里过年吧,让他们看看这里的雪,看看孩子们的风筝,看看……暮椿烧得旺旺的煤炉。

      她把信重新折好,放进内袋,抬头时正好对上暮椿的目光,他手里拿着个烤好的红薯,递过来:“刚在炉子里焖的,甜得很,你尝尝。”

      红薯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林瑜接过来,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到心里。她咬了一口,真甜,像这个雪天里的日子,像身边的人,像那些还没来得及放飞的风筝,都藏着暖暖的盼头。

      夜色渐深,宿舍的灯亮了,周明和苏晓在整理图书,暮椿在劈柴,虎子带着孩子们回家了,雪地上的风筝影子被拉得很长。林瑜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它们好像比城里的亮,大概是雪洗过的缘故。她摸了摸内袋里的信,决定明天就给妈妈回信,告诉她,这里的冬天很好,有雪,有风筝,还有……值得留下来的理由。

      至于那只虎子的兔子风筝,林瑜想,等天晴了,一定要和暮椿、周明、苏晓一起,把它放得高高的,让它在蓝天下,带着所有人的期待,飞得又稳又远。这或许就是生活最好的样子——有牵挂的人,有想做的事,有未拆的信,还有即将放飞的风筝,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像雪地里的种子,等着春天破土而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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