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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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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竹荫漫过石案时,旧味撞新香
一、石案上的旧茶罐
日头爬到竹梢时,林瑜搬了张竹凳坐在石案旁,案上摆着个粗陶茶罐,罐口缠着圈蓝布条,是去年采茶时顺手撕的围裙角。她指尖摩挲着罐身的纹路——那是秀儿奶奶用指甲划的,歪歪扭扭刻着“雨前”二字,说这样就不会跟别的茶罐弄混。
“瑜姐,这茶还能喝吗?”虎子凑过来,鼻尖快碰到罐口,“都放了快一年了。”他的辫子垂在胸前,发梢还沾着早上摘菜时蹭的草籽,晃悠着像只小尾巴。
林瑜掀开罐盖,一股陈香混着竹荫的凉气漫出来,叶片是深褐色的,却还带着点蜷曲的韧劲。“秀儿奶奶说,‘老茶不怕陈,就怕潮’,”她用竹勺舀出两勺,“你看这叶子没发霉,罐底也没潮印,正好泡来试试。”
石案的石缝里还嵌着点去年的桂花,是晒茶时不小心掉进去的,此刻被风一吹,碎金似的落在茶罐旁。林瑜捡了片最大的桂花,轻轻放进茶罐,“添点新香,陈茶也能醒过来。”
二、竹炉上的茶汤
苏晓抱着竹炉过来时,炉底的炭火还带着余温,是早上炖粥时烧的。“这竹炉还是秀儿奶奶编的,”她用布擦着炉身,竹篾的纹路里藏着层薄灰,擦过之后露出浅黄的本色,“你看这接口处,她总说‘编竹器跟做人一样,接头要藏在里面,才好看又结实’。”
虎子蹲在炉边添炭,小炭块是他昨天在后山捡的,敲得大小均匀,“我娘说用松炭烧茶最香,你闻闻?”他捏起块炭凑到鼻尖,黑灰蹭在鼻尖上也没察觉,“有松脂的味呢。”
林瑜往壶里注满溪水,壶是粗砂的,壶嘴处有道小缺口,是去年煮茶时被虎子碰掉的,秀儿奶奶当时没骂他,只说“缺了口才好认,省得被人拿错”。水烧开时“咕嘟”作响,壶盖跳动着,蒸汽裹着松炭的香漫过竹炉,在竹荫里凝成淡淡的白雾。
“第一泡得倒掉,”林瑜提起壶,热水沿着茶碗边缘转圈浇下去,烫得碗沿泛起白汽,“秀儿奶奶说这叫‘醒茶’,就像人早上要伸懒腰。”她的手腕转得很稳,热水没溅出半点,这是练了半年才学会的——去年总把水洒在石案上,秀儿奶奶就握着她的手教,说“力气要用在手腕,不是胳膊”。
三、茶碗里的新旧影
第一泡茶汤是浅褐色的,林瑜把它倒进案边的陶盆里,盆底沉着些碎茶,是前几次喝茶时漏下去的,积了薄薄一层。“你看这盆底的茶渍,”她指着渍痕,“像不像后山的轮廓?”
虎子扒着陶盆边缘看,辫子滑到前面也顾不上,“像!像鹰嘴崖!”他忽然拍手,“秀儿奶奶以前总说,‘茶渍记着日子呢,喝一次就添一笔,跟账本似的’。”
苏晓已经倒好了第二泡,茶汤色深了些,像琥珀在碗里晃。她端起碗时,袖口蹭到案上的茶罐,罐口的蓝布条掉下来,露出底下磨白的罐身——那里有个小小的牙印,是虎子换牙时啃的,当时被秀儿奶奶笑着敲了下脑袋,说“茶罐又不能补钙”。
“慢点喝,烫。”林瑜看着虎子仰头就想灌,伸手按住他的碗,指尖碰到他鼻尖的黑灰,顺势替他抹掉,“你看这茶沫,聚在中间不散,秀儿奶奶说这是‘茶魂没走’,喝着才够味。”
虎子咂咂嘴,把茶含在嘴里半天不咽,“有点苦,还有点香。”他指着碗底,“这花纹跟秀儿奶奶绣的帕子一样!”碗底的冰裂纹里,正好沉着片小桂花,像帕子上绣的黄蕊。
四、竹荫里的絮语
风穿过竹梢,把影子投在石案上,摇摇晃晃的。苏晓捡起地上的蓝布条,想重新缠回茶罐,却发现布角磨破了个小洞,“得补补了,”她从兜里掏出针线,那是秀儿奶奶给的,针尾还系着截红绳,“她总说‘破了就补,别扔,补过的东西才有念想’。”
林瑜看着她缝补,针脚歪歪扭扭的,倒跟自己去年学缝补时一个样。“秀儿奶奶教我缝东西时,总让我盯着竹影练手稳,”她说着,捡起片竹叶放在针线上,“你看这叶边的锯齿,缝出来的针脚跟它一样才好看。”
虎子听不懂这些,只顾着把茶碗里的桂花挑出来吃,“甜的!”他把桂花吐在手里,想喂给蹲在竹篱边的猫,那猫是去年冬天来的流浪猫,秀儿奶奶总用剩茶泡饭喂它,现在胖得像团绒球,看见虎子就翘尾巴。
“别逗它了,”林瑜笑着把猫抱过来,猫爪上还沾着松针,“秀儿奶奶说‘万物有灵,茶要敬人,也要敬猫’。”她把猫放在膝头,猫蜷成团,尾巴尖扫过石案上的茶罐,发出“咚”的轻响,像在应和。
五、夕阳染茶时
太阳斜过竹顶时,茶汤已经泡得淡了,像琥珀褪成了玉。林瑜把最后一点茶倒进陶盆,盆底的茶渍又厚了层,这次倒像只猫的影子,尾巴翘得老高。“你看,”她指给虎子看,“它在跟你打招呼呢。”
虎子的脸已经被夕阳染成了红苹果,他把空碗倒扣在案上,碗底的水汽在石案上画出个圆,“像月亮!”他用手指在水汽里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给月亮添个嘴。”
苏晓收起针线,蓝布条已经补好了,补丁是朵小桂花,用黄线绣的,针脚比刚才整齐多了。“秀儿奶奶说得对,”她把布条缠回茶罐,“补过的地方看着更暖。”
林瑜把茶罐盖好,放进石案下的竹筐里,筐里还有半袋去年的炒米,是秀儿奶奶秋天炒的,说“茶喝多了空肚子,配点炒米才舒服”。竹筐的提手处缠着圈红绳,是虎子去年过年时系的,说“喜庆”。
猫忽然跳下膝头,跑到竹篱边对着夕阳叫,声音软乎乎的。林瑜抬头,夕阳正把竹影拉得老长,石案上的茶渍、补好的茶罐、倒扣的空碗,都浸在金红的光里,像幅没干的画。
“秀儿奶奶说,‘日子就像这茶,泡得越久,越有味道’。”林瑜轻声说,风卷着竹香掠过石案,把这句话送得很远,好像穿过了去年的雨,前年的雪,落在了某个正在编竹器的老人耳旁。
虎子还在画月亮,苏晓在收拾茶具,猫蹲在竹篱边看夕阳,竹影在石案上慢慢晃,像谁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新旧交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