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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   第五十二章:寒溪浸月白,旧瓷盛新霜

      一、溪边的老瓷碗

      霜降刚过,溪水就凉得扎手了。林瑜蹲在溪畔,手里捧着只豁口的粗瓷碗,碗沿缺了块月牙形的碴,是去年冬天砍柴时被石头磕的。她把碗伸进溪水里,水流顺着碗壁淌进碗中,映出水底圆滑的鹅卵石,像撒了把碎玉。

      “瑜姐,这碗都破成这样了,扔了吧。”虎子拎着竹筐从上游走来,筐里装着刚采的野栗子,刺壳上还沾着湿泥,“我娘新烧了批细瓷碗,明天给你送两个?”

      林瑜把碗从水里捞出来,碗底沉着片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这是张婆婆给的,”她用指尖摩挲着豁口,那里被溪水磨得光滑,“她说这碗是她嫁过来时带的嫁妆,盛过三十年前的新米,也装过饥荒年的野菜糊。”她把碗底的枫叶倒出来,枫叶顺着溪水漂走,像只红蝴蝶。

      虎子蹲在她身边,用树枝拨弄着溪水里的碎冰:“可它盛水会漏啊,刚才我看见顺着豁口往下滴答呢。”

      “漏就漏吧,”林瑜把碗放在溪边的青石上,往碗里丢了颗野栗子,“你看,装栗子就不漏了。”栗子在碗底滚了滚,停在豁口边,像只圆乎乎的小兽守着缺口。她忽然笑了,“张婆婆说,物件跟人一样,有了疤才记得住日子。这豁口记着去年的雪,碗底的茶渍记着前年的春茶,多好。”

      二、竹筐里的暖意

      “瑜姐你看,我捡了些野山楂!”苏晓挎着竹筐从对岸走来,筐沿挂着串红果,红得发亮,“刚才在山坳里看见的,酸得人直咧嘴,泡冰糖水肯定好吃。”她踩着溪里的垫脚石过来,裙摆沾了点溪水,冻得直跺脚,“这水比昨天更凉了,脚脖子都麻了。”

      林瑜从背包里掏出块粗布,递给苏晓:“擦擦吧,别冻着。”她指着苏晓筐里的东西,“那是‘山里红’,比普通山楂小,核也小,张婆婆去年用它酿过酒,说‘酸里带点涩,像年轻时的日子’。”

      苏晓擦着裙摆,忽然指着溪水里的倒影:“你看!咱们三个的影子都歪歪扭扭的,像水里的泥鳅。”溪水面上结了层薄冰,把影子冻得发僵,虎子伸手去戳冰面,“咔嚓”一声,冰裂了道缝,影子也跟着碎成了几块。

      “别闹,”林瑜拉住他的手腕,他的手冻得通红,像颗熟山楂,“再戳冰该掉下去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裹着三个烤红薯,是早上张婆婆塞给她的,“快趁热吃,暖暖手。”

      红薯皮烤得焦黑,剥开后,金黄的瓤冒着热气,甜香混着焦糊味漫开来。虎子咬了一大口,烫得直哈气,含糊不清地说:“张婆婆的红薯总烤得这么好,皮焦里嫩的,比我娘烤的甜。”

      苏晓小口啃着红薯,热气熏得她眼眶发红:“去年这时候,张婆婆就是用那个破瓷碗给我们盛红薯粥的,说‘碗破了,粥不能凉’。”她指着溪边的粗瓷碗,“那天的粥里放了红薯干,甜得很,我现在想起来,嘴里还发黏呢。”

      三、石上的霜花

      太阳爬到头顶时,溪边的青石上结了层白霜,像撒了把盐。林瑜把粗瓷碗倒扣在霜上,碗底的纹路印在霜上,像朵歪歪扭扭的花。“张婆婆说,她年轻时用这碗给队里送过汤药,那时候没有温度计,就看碗底的霜化了多少,来判断药够不够热。”

      虎子把野栗子倒进石臼里,用木杵捶打着,栗子壳裂开的声音像在放炮仗。“我娘说,霜降后采的栗子最甜,”他捡出颗剥好的栗子仁,塞进林瑜手里,“你尝尝,比城里卖的糖炒栗子香。”

      栗子仁粉糯香甜,林瑜含在嘴里,忽然看见粗瓷碗的豁口处结了根冰棱,像给碗戴了个银镯子。“你看,”她指给苏晓看,“冰把豁口补上了。”冰棱晶莹剔透,正好填住那个月牙形的缺口,碗仿佛又成了完整的。

      苏晓掏出针线包,从里面抽出根红丝线,小心翼翼地缠在冰棱上:“这样就像给碗戴了朵小红花。”红丝线在冰棱上绕了两圈,打了个蝴蝶结,冰棱映着阳光,把红丝的影子投在青石上,像道流血的伤口。

      “别缠了,”林瑜轻轻解开丝线,“冰化了线会湿的。”她把线放回针线包,里面躺着枚顶针,是张婆婆给的,铜面上刻着朵缠枝莲,“张婆婆说这顶针救过她的命——有次遇到野兽,她用顶针划开了兽皮,才跑脱的。”

      虎子捶完栗子,把粉倒进粗瓷碗里,栗子粉顺着豁口漏出来,落在霜地上,像撒了把金粉。“漏就漏吧,”他学着林瑜的语气,“反正地上的霜会接住它,就当喂给冬天了。”

      四、暮色中的茶烟

      夕阳把溪水染成橘红色时,林瑜把粗瓷碗装进竹筐。碗里放着烤红薯的皮、野山楂的核,还有虎子塞的半块栗子粉糕,满满当当的,倒不怎么漏了。“张婆婆说,破碗装的东西才实在,”她掂了掂竹筐,“不像新碗,总怕磕着碰着,啥都不敢装。”

      苏晓背着竹筐走在前面,筐里的山里红晃出细碎的响声:“我刚才在溪边埋了坛酒,用松针封的口,明年开春挖出来,给张婆婆做寿礼。”她回头看了眼林瑜,“到时候就用这个破瓷碗盛酒,肯定比细瓷碗有味道。”

      虎子蹦蹦跳跳地踩着溪边的薄冰,冰面碎裂的声音像在鼓掌。“我要在酒坛边埋个小纸条,写上‘虎子到此一游’,”他忽然停住脚,指着天边的月亮,“你看!月亮掉进溪水里了!”

      溪面上果然浮着轮碎月,被冰裂纹割成了好几块,像摔碎的银盘。林瑜蹲下来,用粗瓷碗去舀那片碎月,月光顺着豁口流走,在碗底留下道银痕。“捞不起来的,”她轻声说,“张婆婆说‘月亮是天上的碗,掉在水里,就成了给鱼虾的灯’。”

      三人往回走时,竹筐里的粗瓷碗“叮当”作响,像在跟筐里的栗子、山楂打招呼。晚风卷着霜花掠过树梢,把张婆婆的话从记忆里吹了出来:“物件不怕破,怕的是忘了它装过的日子。”林瑜摸了摸碗上的豁口,那里还沾着片枫叶的红,像块凝固的血痂,记着这个霜降的午后,记着溪水里的碎月,记着三个年轻人踩着薄冰的笑声。

      走到村口时,张婆婆的茅草屋已经亮了灯,烟囱里冒出的烟是直的,像根银簪插在暮色里。“肯定在煮姜汤呢,”虎子吸了吸鼻子,“我闻见姜味了。”

      林瑜抬头望着那盏昏黄的灯,粗瓷碗在竹筐里轻轻晃动,豁口处的冰棱早就化了,却像永远留在了碗上——有些疤,不是用来疼的,是用来记的。

      五、灯影里的絮语

      推开茅草屋的门,姜汤的辣香扑面而来。张婆婆正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弯腰的老槐树。“回来啦?”她抬起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快把筐里的东西倒出来,我蒸了栗子糕。”

      林瑜把粗瓷碗放在灶台上,碗里的“破烂”滚了一地,张婆婆捡起草楂核,笑着说:“这是山里红的核吧?留着明年春天种在院子里,能长出小树苗。”

      虎子把栗子粉倒进陶盆:“张婆婆,我们用你的破碗装栗子粉了,漏了一地呢。”

      “漏了好,”张婆婆往灶里塞了根松枝,“漏下去的,明年就长出栗子苗了。”她舀了三碗姜汤,碗沿冒着热气,“快喝,今天寒气重,别冻着。”

      苏晓捧着碗,看着灶台上的粗瓷碗:“婆婆,这碗的豁口是怎么磕的?”

      张婆婆的目光落在碗上,像落了层霜:“那年下大雪,我用它给你爷爷送药,摔在冰坡上磕的。”她用粗糙的手摸着豁口,“当时心疼得直掉泪,后来才明白,破了反而结实——你看这碴口,磨得比新碗还光滑,这不就是日子吗?磕磕碰碰的,才越来越有滋味。”

      林瑜喝着姜汤,辣气从喉咙窜到胃里,暖得人发颤。她看着灶台上的粗瓷碗,在昏黄的灯光下,豁口处像咧着嘴笑——原来有些不完美,才是最圆满的记号,记着风雪,记着温暖,记着所有走过来的路。

      夜渐深,溪水里的碎月还在晃,茅草屋里的灯也在晃,把三个年轻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画里,破瓷碗躺在灶台上,豁口对着月亮,像在说:日子嘛,漏点啥没关系,装下的,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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