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 53 章 ...

  •   第五十三章:炉边温旧盏,雪落续新茶

      一、雪落时的旧茶盏

      竹亭的茅草顶被雪压得弯弯的,像老人弓着的背。林瑜用扫帚扫开竹凳上的积雪,凳面立刻露出层深褐的竹纹,是去年夏天被雨水泡透的颜色。她从屋里抱出个陶瓮,瓮口蒙着块蓝布,布角绣着半朵梅,针脚在雪光里泛出淡淡的白。

      “瑜姐,这瓮里装的啥?”虎子踩着雪跑进来,棉鞋上的雪沫子蹭在竹地板上,化成一个个小水圈。他鼻尖冻得通红,手里攥着根冻硬的麦芽糖,糖渣沾在嘴角,像只偷食的松鼠。

      林瑜掀开蓝布,瓮里码着些粗瓷茶盏,盏沿大多带着豁口,有的还缺了底,用铜片补着。“这是张婆婆给的,”她拿起个带豁口的盏,盏底刻着个“茶”字,笔画被茶渍浸得发黑,“她说这些是前清传下来的,她嫁过来时,嫁妆里就带着这瓮盏。”

      雪片落在茶盏上,瞬间化成水珠,顺着豁口往下滴,在竹凳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虎子伸手去摸盏底的铜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这铜片亮得能照见人,张婆婆擦了多少年啊?”

      “她说每天用茶汁擦一遍,”林瑜把茶盏放回瓮里,蓝布重新蒙好,“擦了三十年,铜片就跟盏长在一起了。你看这接缝处,一点缝隙都没有,像天生就该在这儿。”

      二、炉上的新雪水

      苏晓抱着个铜炉进来,炉身裹着层旧棉絮,是去年冬天缝的,絮子里还掺着些艾草,闻着有股清苦的香。“刚在后院扫了堆新雪,”她把铜炉放在竹桌上,炉里的炭火“噼啪”响了声,“张婆婆说用新雪煮茶最甜,比井水还软。”

      竹桌上的雪堆得像座小银山,虎子伸手抓了把,雪粒从指缝漏下去,落在铜炉边,很快化成水。“我来烧雪!”他抢过铜壶,往里面舀雪,壶嘴被雪堵住,他用筷子捅了捅,雪沫子溅了满脸,引得苏晓直笑。

      林瑜从瓮里挑了个补过底的茶盏,用热水烫了烫,盏沿的豁口处冒出白汽,像在呵气。“张婆婆说,这些茶盏各有各的性子,”她指着盏底的铜片,“这只爱喝红茶,泡出来的茶汤比别的盏红三分;那只豁口大的,得泡绿茶,苦味能顺着豁口跑掉些。”

      苏晓把烤热的栗子放在竹盘里,栗子壳裂开的纹路像朵花。“去年我用那只缺底的盏泡过菊花茶,”她剥着栗子壳,“茶水顺着铜片缝往下漏,滴在炭炉上,冒出的烟都是香的。”

      虎子把铜壶架在炉上,雪水慢慢融化,壶底结了层薄冰,映着炭火的红。“张婆婆说煮雪水要文火,”他学着大人的样子扇风,“火太急了,雪的灵气会跑掉。”他忽然指着壶嘴,“你看!有热气冒出来了!”

      白汽从壶嘴钻出来,裹着雪的清冽,在竹亭里慢慢散开。林瑜拿起那只刻着“茶”字的盏,放在鼻尖闻了闻,茶渍的陈香混着铜片的金属味,像把旧时光泡在了新雪里。

      三、茶盏里的光阴

      铜壶“咕嘟”响起来时,虎子慌忙提壶倒茶,沸水溅在竹桌上,烫出个浅黄的印子。林瑜用那只补底盏接了半盏,茶汤是琥珀色的,顺着盏壁往下流,到了铜片接缝处,果然慢了半拍,像在跟旧时光打招呼。

      “慢点喝,烫。”苏晓把剥好的栗子塞进虎子手里,“张婆婆说,用老茶盏喝茶得小口抿,让茶在嘴里打个转,才能尝出前味、中味、后味。”

      虎子学着抿了口,眉头先皱后舒:“前味有点苦,中味发甜,后味……后味像栗子香!”他举着茶盏看,盏底的铜片映着他的脸,像面小镜子,“你看,我的影子在茶里晃呢。”

      林瑜也抿了口,茶汤滑过喉咙时,带着股温润的暖,像张婆婆的手抚过手背。她想起去年冬天,张婆婆用这只盏泡茶,说“这盏见证过三代人的婚事,你爷爷求亲时,就用它泡过蜜茶,甜得能粘住嘴唇”。当时只当故事听,此刻茶汤在舌尖化开,竟真尝出点蜜的余味。

      苏晓拿起那只豁口大的盏,往里面撒了把炒米:“张婆婆教我的,茶泡炒米,暖肚子。”她用筷子搅了搅,炒米浮在茶汤上,像片小小的岛,“她说以前日子苦,就这么喝茶,既能解渴,又能垫肚子,一举两得。”

      雪越下越大,竹亭的顶上传来“簌簌”的声,像有人在轻轻抖落棉絮。虎子把茶盏举到窗边,雪片落进盏里,瞬间融在茶汤里,“加了雪的茶,更甜了!”他喊着,辫子上的雪沫子掉进盏里,他也不在意。

      四、炉边的絮语

      铜炉里的炭渐渐烧成了白灰,苏晓添了些新炭,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三人的脸发红。林瑜把茶盏一个个收进陶瓮,蓝布重新蒙好时,发现布角的梅花沾了点雪,像落了只白蝴蝶。

      “张婆婆说,这些茶盏得常拿出来见见人,”她拍了拍瓮身,“不然会寂寞,寂寞了就容易裂。物件跟人一样,得有人疼着。”

      虎子啃着栗子,忽然说:“等我长大了,也要给我的孩子用这些茶盏,告诉他们张婆婆的故事。”他把栗子壳扔进炭炉,壳子“噼啪”爆开,火星子溅到竹地板上,烫出个小黑点。

      苏晓笑着把他拉远些:“傻小子,这些茶盏说不定能传到你孙子辈呢。张婆婆说,好物件能活过好几代人,就看你会不会疼它。”她指着那只补底盏,“你看这铜片,换过三次了,每次都是快磨穿时,张婆婆就找铜匠补,说‘只要盏身没碎,就值得补’。”

      林瑜望着窗外的雪,竹枝被压得低低的,像在鞠躬。她忽然想起张婆婆的手,布满老茧,却总能把茶盏擦得发亮;想起她的话,“日子就像这茶盏,磕了碰了不怕,怕的是懒得补,懒得疼”。此刻握着茶盏的掌心,正传来粗瓷的温,铜片的凉,像握着段有温度的光阴。

      五、雪停时的约定

      雪停时,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竹亭的影子拉得老长。林瑜把陶瓮抱回屋里,放在灶边的暖炕上,瓮边堆着些干艾草,是用来防潮的。“张婆婆说,开春后要教我们补茶盏,”她拍了拍瓮身,“用铜丝缠,用米糊粘,说‘自己补的,才更疼惜’。”

      虎子把铜炉里的炭灰倒在菜畦里,灰里还带着点火星,落在雪地上,烫出一个个小洞。“我要学补最大的那只盏!”他昂着头说,“补得跟新的一样,让张婆婆认不出来!”

      苏晓把竹桌上的水渍擦干,刚才烫出的浅黄印子还在,像朵小小的花。“张婆婆说不用补得跟新的一样,”她笑着说,“留着点旧痕才好,让人知道它走过的路。就像她补的衣裳,补丁总是比原布颜色深点,说‘这样才显眼,才记得住哪块布陪你受过苦’。”

      三人往张婆婆家走时,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串,像条歪歪扭扭的线。虎子忽然回头,望着竹亭的方向:“你说那些茶盏在暖炕上会不会冷?”

      “有艾草陪着呢,”林瑜说,“张婆婆说艾草是‘暖性子’,能把阳气传给物件。”

      远远地,张婆婆家的烟囱又冒起了烟,这次是斜着的,像在招手。虎子跑得飞快,棉鞋踩在雪上“咯吱”响:“肯定煮了红糖姜茶!我闻到味了!”

      林瑜和苏晓相视而笑,跟在后面慢慢走。雪地里的脚印被风吹得浅了些,却还能看出哪只是虎子的小脚印,哪只是她们的大脚印,像串新旧交叠的记号。

      屋檐下的冰棱在夕阳里闪着光,像串透明的茶盏。林瑜知道,等开春融雪时,这些冰棱会化成水,渗进土里,像那些老茶盏里漏下的茶汤,悄无声息地,把日子的味道,种进新的时光里。而那些带着豁口的茶盏,会在暖炕上等着,等着被新的手拿起,泡上新的茶,续上新的故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